《儒林外史》第一回內容介紹以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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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典籍

第一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全文

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復暮,江風吹倒前朝樹。

功名富貴無憑據,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謝知何處。

這一首詞,也是個老生常談。不過說人生富貴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見了功名,便捨著性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之後,味同嚼蠟。自古及今,那一個是看得破的?

(飛蛾撲火,尋光逐去,並不顧灼熱傷身。功名富貴好似一桌盛宴,明擺著饞嘴,餓漢食了樹皮,食了牆土,食了臣股,食了鄰子,豈可抵抗一桌誘惑? 豈能兼顧儒生斯文?餓漢爭食,如周進哭學,如嚴生逐利,其狀難堪,那是窮相畢露,不至於酸。窮而酸者,處窮不甘,脫窮無門,其一未涉富貴,即嗤之以鼻,閉戶自畫幽夢,本回王冕即是;其二,假扮名士文雅姿態,但憑嘴皮子吹噓,仰狐假之虎威,慕東施之效顰,醜態百顯,本回帶方巾者即是。寒蛾就暖,餓漢充飢,暖飽之人看了,即便生不出同情,也不該妄加咎責。至於飽漢,因循著饑饉的記憶與習性,新添了血脂血糖之顧慮,廣濟寒士也成為可能,故而有些貪得無厭,有些適可而止,有些捨求高尚,真顯出雅俗尊卑來,本書但得功名者,不出其右。故而人生富貴功名,不單身外之物,也是身內諸多花樣的折射與反映,捨著性命追求,因為關乎著性命。功名到手之後,人生五味盡存,且有了閒情細細品味,豈是「味同嚼蠟」?居功名富貴者,個中冷暖滋味,酸也罷,甜也罷,苦也罷,辣也罷,麻也罷,總愛顯擺,總要弄權,春風洋溢,秋雨肅殺,不顯擺這些,令人誤其逐蠟而嚼,豈不當傻瓜來嘲笑?功名富貴,無不是相對而言,要有聽眾,有觀眾,有隨從,彰顯既得權與錢的種種妙處,令奄奄餓鬼們羨慕嫉妒恨,這樣才不枉費一番追求,縱然暗自下嚥著苦蠟,也甘願了。而對王冕這類不識抬舉的,功名富貴頓失效用,為儒生所不齒,列於書前,以彼為鑒。王冕之外,本書講餓鬼求食,講飽漢顯貴,一副儒生世相。)

雖然如此說,元朝末年,也曾出了一個嶔崎磊落的人。這人姓王名冕,在諸暨縣鄉村裡住。七歲上死了父親,他母親做些針指,供給他到村學堂裡去讀書。看看三個年頭,王冕已是十歲了。母親喚他到面前來說道:「兒啊,不是我有心要耽誤你。只因你父親亡後,我一個寡婦人家,只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的;年歲不好,柴米又貴;這幾件舊衣服和些舊傢伙,當的當了,賣的賣了;只靠著我替人家做些針指生活尋來的錢,如何供得你讀書。如今沒奈何,把你雇在間壁人家放牛,每月可以得他幾錢銀子,你又有現成飯吃,只在明日就要去了。」王冕道:「娘說的是。我在學堂裡坐著,心裡也悶;不如往他家放牛,倒快活些。假如我要讀書,依舊可以帶幾本去讀。」當夜商議定了。

(十歲,小學四年級。一句「娘說的是」,再補充理由讓母親放心,不止孝順,不止磊落。家庭大事,其母非役使差遣,而是與兒商議,其子方能心懷責任,從小獨具思想,坦然表達。其母說「只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的」,並非針指勞作毫無收入,而是收支抵扣,入不敷出。)

第二日,母親同他到間壁秦老家。秦老留著他母子兩個吃了早飯,牽出一條水牛來交與王冕,指著門外道:「就在我這大門過去兩箭之地,便是七泖湖,湖邊一帶綠草,各家的牛都在那裡打睡。又有幾十伙合抱的垂楊樹,十分陰涼。牛要渴了,就在湖邊上飲水。小哥,你只在這一帶頑耍,不必遠去。我老漢每日兩餐小菜飯是不少的,每日早上,還折兩個錢與你買點心吃。只是百事勤謹些,休嫌怠慢。」他母親謝了擾要回家去,王冕送出門來。母親替他理理衣服,口裡說道:「你在此須要小心,休惹人說不是;早出晚歸,免我懸望。」王冕應諾,母親含著兩眼眼淚去了。

(寫鄰居秦老,這僱主相待客氣,仔細嘮叨,為孩子能清楚明白。寫母親臨別理衣,襯托王冕時年尚少;含淚叮囑,為母不捨,家境無奈。寫王冕卻極省,只「應諾」一句,即掂出懂事擔當的份量。)

王冕自此只在秦家放牛,每到黃昏,回家跟著母親歇宿。或遇秦家煮些醃魚、臘肉給他吃,他便拿塊荷葉包了來家,遞與母親。每日點心錢,他也不買了吃,聚到一兩個月,便偷個空,走到村學堂裡,見那闖學堂的書客,就買幾本舊書,日逐把牛栓了,坐在柳蔭樹下看。

(好吃的留些給母親,盡孝義。點心錢卻自省著,學習用。免去他的學費與飯錢,母親當能自食其力,故而錢全花於智力投資,而非補貼了眼前家用。)

彈指又過了三四年。王冕看書,心下也著實明白了。那日,正是黃梅時候,天氣煩躁。王冕放牛倦了,在綠草地上坐著。須臾,濃雲密佈,一陣大雨過了。那黑雲邊上鑲著白雲,漸漸散去,透出一派日光來,照耀得滿湖通紅。湖邊上山,青一塊,紫一塊,綠一塊。樹枝上都像水洗過一番的,尤其綠得可愛。湖裡有十來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葉上水珠滾來滾去。王冕看了一回,心裡想道:「古人說:『人在畫圖中』,其實不錯。可惜我這裡沒有一個畫工,把這荷花畫他幾枝,也覺有趣。」又心裡想道:「天下那有個學不會的事,我何不自畫他幾枝。」

(「心下也著實明白」了什麼?王冕所看,無非淘來的雜書,憑三四年放牛間隙自學,能悟出多少道理?第一,省下辛苦錢買的這些書,大多無聊,遠不如眼前山水,不值再買;第二,既然起初看不懂的雜書,最終都懂了,因而沒有學不會的事。基於這兩點取捨與自信,動筆圖畫。既定了學業方向,乃人生一大選擇,著實書沒白讀,明白了。)

正存想間,只見遠遠的一個夯漢,挑了一擔食盒來,手裡提著一瓶酒,食盒上掛著一塊氈條,來到柳樹下,將氈鋪了,食盒打開。那邊走過三個人來,頭帶方巾,一個穿寶藍夾紗直裰,兩人穿元色直裰,都有四五十歲光景,手搖白紙扇,緩步而來。那穿寶藍直裰的是個胖子,來到樹下,尊那穿元色的一個鬍子坐在上面,那一個瘦子坐在對席;他想是主人了,坐在下面把酒來斟。吃了一回,那胖子開口道:「危老先生回來了。新買了住宅,比京裡鐘樓街的房子還大些,值得二千兩銀子。因老先生要買,房主人讓了幾十兩銀賣了,圖個名望體面。前月初十搬家,太尊、縣父母都親自到門來賀,留著吃酒到二三更天。街上的人,那一個不敬。」那瘦子道:「縣尊是壬午舉人,乃危老先生門生,這是該來賀的。」那胖子道:「敝親家也是危老先生門生,而今在河南做知縣。前日小婿來家,帶二斤干鹿肉來見惠,這一盤就是了。這一回小婿再去,托敝親家寫一封字來,去晉謁晉謁危老先生;他若肯下鄉回拜,也免得這些鄉戶人家,放了驢和豬在你我田里吃糧食。」那瘦子道:「危老先生要算一個學者了。」那鬍子說道:「聽見前日出京時,皇上親自送出城外,攜著手走了十幾步,危老先生再三打躬辭了,方才上轎回去。看這光景,莫不是就要做官?」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了。

(三老生突兀闖入,打破了自然環境的和諧。穿直裰,戴方巾,腳蹬長靴,秀才以上的穿戴特權,一般老百姓不准許的打扮。「方巾」是一種帽子,戴上時腦後有兩翅。「直裰」類似漢服或道袍,衣背中縫直通到底,正面是斜領交裾。「他想是主人了,坐在下面把酒來斟」,這個「他」唐突沒有交代,當是王冕。儒生不以放牛娃為意,放牛娃湊一旁聽熱鬧。其高談雅論,附庸著某某,謠傳著這某某人的那某某事,裝風雅,吹牛皮,亢奮於虛名。王冕後來刻意迴避危素,不懷好感,也是偏信了空言。)

王冕見天色晚了,牽了牛回去。自此,聚的錢不買書了,托人向城裡買些胭脂鉛粉之類,學畫荷花。初時畫得不好,畫到三個月之後,那荷花,精神、顏色無一不像,只多著一張紙,就像是湖裡長的;又像才從湖裡摘下來,貼在紙上的。鄉間人見畫得好,也有拿錢來買的。王冕得了錢,買些好東好西,孝敬母親。一傳兩,兩傳三,諸暨一縣都曉得是一個畫沒骨花卉的名筆,爭著來買。到了十七八歲,不在秦家了,每日畫幾筆畫,讀古人的詩文,漸漸不愁衣食,母親心裡歡喜。

(《我的於勒叔叔》裡窮的一家目睹遊客生吃牡蠣,覺得高雅而欣羨,傾資欲試。前段文字,幾位儒生野餐風雅,高談闊論,貴及知縣、皇上,富及幾十、兩千兩,王冕如何想呢?但見天色晚了,便收工回去,看不出絲毫心動。而此後他聚下的錢不買書了,轉購顏料,似乎對書卷氣生出了厭離。想他日日慣見湖光美色,突然為一群不調和的俗物佔據,生出不滿。王冕稍寬裕,依舊不給錢家用,只買些好東西孝敬,為什麼?老人慣於節儉,不捨花費金錢,得兒子買來實物才肯消受,說明王冕絕非簡單的愚忠愚孝。到十七八歲,經濟已不愁,買得好書來看,當年捨棄的詩文也補上了,如此學問才有所長進。為何王冕畫花偏愛沒骨?沒骨之法,不用墨線勾勒,直接以彩色塗繪,合於其不羈之性情。)

這王冕天性聰明,年紀不滿二十歲,就把那天文、地理,經史上的大學問,無一不貫通。但他性情不同:既不求官爵,又不交納朋友,終日閉戶讀書。又在楚辭圖上看見畫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頂極高的帽子,一件極闊的衣服。遇著花明柳媚的時節,把一乘牛車載了母親,他便戴了高帽,穿了闊衣,執著鞭子,口裡唱著歌曲,在鄉村鎮上,以及湖邊,到處頑耍,惹的鄉下孩子們三五成群跟著他笑,他也不放在意下。只有隔壁秦老,雖然務農,卻是個有意思的人;因自小看見他長大,如此不俗,所以敬他,愛他,時時和他親熱,邀在草堂裡坐著說話兒。

(學文通達,在十七歲之後。不用放牛,則有時間專心讀書;經濟寬裕,則有錢購買好書。只是無良師之通,未必真能大貫通,只相比過去,上了層次。那些頭帶方巾的儒生對王冕有無影響?有的。不甘苟同,反叛而已。效仿屈原高帽寬衣,外人看是不合時宜的標新立異,對自己卻一樣冠冕堂皇,顯擺之心並無兩樣。)

一日,正和秦老坐著,只見外邊走進一個人來,頭帶瓦楞帽,身穿青布衣服。秦老迎接,敘禮坐下。這人姓翟,是諸暨縣一個頭役,又是買辦。因秦老的兒子秦大漢拜在他名下,叫他干爺,所以常時下鄉來看親家。秦老慌忙叫兒子烹茶,殺雞、煮肉款留他;就要王冕相陪。彼此道過姓名。那翟買辦道:「只位王相公,可就是會畫沒骨花的麼?」秦老道:「便是了。親家,你怎得知道?」翟買辦道:「縣裡人那個不曉得。因前日本縣老爺吩咐:要畫二十四副花卉冊頁送上司,此事交在我身上。我聞有王相公的大名,故此一徑來尋親家。今日有緣,遇著王相公,是必費心大筆畫一畫。在下半個月後,下鄉來取。老爺少不得還有幾兩潤筆的銀子,一併送來。」秦老在傍,著實攛掇。王冕屈不過秦老的情,只得應諾了。回家用心用意,畫了二十四副花卉,都題了詩在上面。翟頭役稟過了本官,那知縣時仁,發出二十四兩銀子來。翟買辦扣克了十二兩,只拿十二兩銀子送與王冕,將冊頁取去。時知縣又辦了幾樣禮物,送與危素,作候問之禮。

(秦老對王冕之敬愛、親熱,時常閒聊,一方面稀罕,一方面無聊,並非真敬真愛。翟某不過一買辦,其瓦楞帽為庶民所帶,較士大夫的方巾低一個層次,卻能惹得「慌忙」煮肉款待,還驅使王冕相陪、應和。王冕呢?「屈不過秦老的情,只得應諾了」,好似很勉強,其實心下歡喜。要知道畫花是王冕此時安身立命的業務,有知縣的大買賣來,豈有不歡喜之理?你看他「用心用意」,還「都題了詩」,即可推想。王冕之前所謂盛名,不過為山村鄉紳湊趣,從此一單,才打入官政界,聞達天庭。)

危素受了禮物,只把這本冊頁看了又看,愛玩不忍釋手。次日,備了一席酒,請時知縣來家致謝。當下寒暄已畢,酒過數巡,危素道:「前日承老父台所惠冊頁花卉,還是古人的呢,還是現在人畫的?」時知縣不敢隱瞞,便道:「這就是門生治下一個鄉下農民,叫做王冕,年紀也不甚大。想是才學畫幾筆,難入老師的法眼。」危素歎道:「我學生出門久了,故鄉有如此賢士,竟坐不知,可為慚愧。此兄不但才高,胸中見識,大是不同,將來名位不在你我之下。不知老父台可以約他來此相會一會麼?」時知縣道:「這個何難,門生出去,即遣人相約。他聽見老師相愛,自然喜出望外了。」說罷,辭了危素,回到衙門,差翟買辦持個侍生帖子去約王冕。

(危素是誰?帶方巾者野餐吹噓時句句不離,神一般的危老先生。危素以畫識人,不枉王冕用心之作。危素能以畫識人,卻不辨畫之古今,亦是奇了。明清晚輩在長輩前自稱侍生,官方持侍生帖約見村民,表達恭謙、禮敬之厚意。知縣對危素誇口,約王冕何難,定能輕易遣來,這是大實話,料想王某定當受驚若寵,那有不識抬舉的小民呢?知縣對王冕禮讓,無非老師相愛,含巴結之意。)

翟買辦飛奔下鄉,到秦老家,邀王冕過來,一五一十,向他說了。王冕笑道:「卻是起動頭翁,上覆縣主老爺,說王冕乃一介農夫,不敢求見。這尊帖也不敢領。」翟買辦變了臉道:「老爺將帖請人,誰敢不去!況這件事,原是我照顧你的;不然,老爺如何得知你會畫花?論理,見過老爺,還該重重的謝我一謝才是!如何走到這裡,茶也不見你一杯,卻是推三阻四,不肯去見,是何道理?叫我如何去回復得老爺!難道老爺一縣之主,叫不動一個百姓麼?」王冕道:「頭翁,你有所不知。假如我為了事,老爺拿票子傳我,我怎敢不去!如今將帖來請,原是不逼迫我的意思了;我不願去,老爺也可以相諒。」翟買辦道:「你這都說的是甚麼話!票子傳著倒要去,帖子請著倒不去?這不是不識抬舉了!」秦老勸道:「王相公,也罷;老爺拿帖子請你,自然是好意,你同親家去走一回罷。自古道:『滅門的知縣』,你和他拗些甚麼?」王冕道:「秦老爹!頭翁不知,你是聽見我說過的。不見那段干木、洩柳的故事麼?我是不願去的。」翟買辦道:「你這是難題目與我做,叫我拿甚麼話去回老爺?」秦老道:「這個果然也是兩難。若要去時,王相公又不肯;若要不去,親家又難回話。我如今倒有一法:親家回縣裡,不要說王相公不肯,只說他抱病在家,不能就來,一兩日間好了就到。」翟買辦道:「害病,就要取四鄰的甘結!」彼此爭論了一番,秦老整治晚飯與他吃了;又暗叫了王冕出去問母親秤了三錢二分銀子,送與翟買辦做差錢,方才應諾去了,回復知縣。知縣心裡想道:「這小廝那裡害甚麼病!想是翟家這奴才,走下鄉狐假虎威,著實恐嚇了他一場。他從來不曾見過官府的人,害怕不敢來了。老師既把這個人托我,我若不把他就叫了來見老師,也惹得老師笑我做事疲軟。我不如竟自己下鄉去拜他。他看見賞他臉面,斷不是難為他的意思,自然大著膽見我;我就便帶了他來見老師,卻不是辦事勤敏?」又想道:「一個堂堂縣令,屈尊去拜一個鄉民,惹得衙役們笑話。」又想到:「老師前日口氣,甚是敬他;老師敬他十分,我就該敬他一百分。況且屈尊敬賢,將來志書上少不得稱讚一篇。這是萬古千年不朽的勾當,有甚麼做不得!」當下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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