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公元773年—公元819年11月28日),字子厚,漢族,河東(現山西運城永濟一帶)人,唐宋八大家之一,唐代文學家、哲學家、散文家和思想家,世稱「柳河東」、 「河東先生」,因官終柳州刺史,又稱「柳柳州」。其與韓愈並稱為「韓柳」,與劉禹錫並稱「劉柳」,與王維、孟浩然、韋應物並稱「王孟韋柳」。柳宗元一生留詩文作品達600餘篇,其文的成就大於詩。駢文有近百篇,散文論說性強,筆鋒犀利,諷刺辛辣。遊記寫景狀物,多所寄托,有《河東先生集》,代表作有《溪居》《江雪》《漁翁》。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柳宗元的《新植海石榴》,一起來看看吧!
新植海石榴
柳宗元〔唐代〕
弱植不盈尺,遠意駐蓬贏。
月寒空階曙,幽夢彩雲生。
糞壤擢珠樹,莓苔插瓊英。
芳根閟顏色,徂歲為誰榮。
讀詩須從詩題讀起,這是讀詩的決竅之一,前人早有定論。古之論柳者,早有發現柳公作詩,必在詩題上下細緻工夫的。「柳州五言刻意陶謝。兼學康樂制題。」可見柳宗元在詩題處 「皆極用意」。因此,讀柳詩是不可不細推敲其詩題的。
且按下詩題,先看看詩的內容:
首句「弱植不盈尺」,這肯定是寫石榴了。這一株石榴,因為剛剛種下尚未成活,枝葉萎蔫不振,全無生氣。它高不盈尺,弱不堪扶。這便是撲面而映入讀者眼前的一株海石榴。
我國石榴的種植,始於漢代。是由出使西域的張騫從西域安國帶回來的,所以又稱「安石榴」。柳宗元所種必不是此。「海石榴」的稱呼,大概行於唐代。是指從古朝鮮(海東)傳入的,當是石榴的另一品種,以其來自海外,故名,也因為其來自海外,才讓人很容易想起仙山瓊閣的蓬菜三島。
這樣才有了第二句,「遠意駐蓬瀛」。意思是說:別看我現在這副樣子,我在故鄉蓬瀛時,是有萬丈雄心,是有青雲之志的。那生機勃勃的樣子也是可以想像的。這樣看來,首聯二句都是這株可憐的海石榴的自述了。這就為把這首詩,作為一首詠物詩來讀,奠定了基礎。
頷聯云:「月寒空階曙,幽夢彩雲生。」時間在悄悄的流逝,月亮在寒夜中靜靜地運行,那陣陣涼意襲來,直逼這可憐的石榴。趕快天亮吧,太陽升起的時候,才會有生的希望。就在這寒夜中,石榴做了一個夢,這當然是一個美夢,滿樹的綠葉紅花,當然是比彩雲更美。但關鍵的問題是,這夢境是對過去的追憶,還是對未來的憧憬。同時還要知道,做夢的石榴尚掙扎在死亡線上。
頸聯不難理解,只是將那彩雲般的夢,變得更具體。珍珠般的果,紅玉般的花,頗費思考的,是「糞壤」和「莓苔」兩個詞。由這兩個詞所構成的環境,人們是難以把它和「瓊英」「珠樹」聯繫起來的。那麼只有一種解釋,就是石榴對這惡劣的生存環境,充滿了憂慮,也不乏怨恨。在這樣一個環境中,誰也難以指望海石榴會長成玉樹瓊花。原來在這美好的夢邊上潛滋暗長著的,卻是死亡的惡夢。它會壓倒一切,甚至是希望。
美夢是短暫的,而夢魘一般的卻是現實。早已失去了的勃勃生機和凌雲壯志,早已失去了的嫵媚身姿和絢麗的光彩,都不知到了哪裡。如果說它們並未喪失殆盡。那麼,也只是殘存在那尚有一線生氣的根中了。這便是「芳根閟顏色」的全部內涵,是石榴的絲絲哀歎,也是殘酷的現實對夢的無情摧殘。
「榮」,是繁榮,是開花,是結實,總之是生之輝煌。「徂歲」,是指過去了的歲月。據此看來,該石榴在遭此劫難之前,的確是有過一段玉樹瓊花,彩雲霞霓的輝煌經歷,當然,那是在仙山瓊閣,而不是眼前的「莓苔」「糞壤」。回過頭去,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奮鬥,自己的成就,竟是這樣令人沮喪,令人難以相信,甚至自己也不明白「徂歲為誰榮」了。這一問,含有無限的哀,無限的悔,無限的怨,無限的恨。
詩讀到這裡,讀者一定不會否定,《新植海石榴》是一首詠物詩。只不過所詠的是一株正歷遭劫難,前途未卜的海的石榴,是一株從蓬萊仙境降遷到糞土之壤的海石榴。只要讀者聯繫柳公的身世經歷,就不難發現,這株氣息奄奄,朝不慮夕的石榴,正是柳公的自畫像。根本無法區分得開,哪是石榴,哪是柳公。這種物我渾然一體的意境,正是王國維所認為的,非得「豪傑之士能自樹立」的「無我之境」。
正因為這株海石榴與柳宗元有著這非同尋常的緣份,詩人對它的鍾愛和呵護便非同一般。柳集中另有《始見白髮題所植海石榴》一詩中云:「幾年封植愛芳叢」,可見這株石榴最終活了下來。這自是題外之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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