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公元773年—公元819年11月28日),字子厚,漢族,河東(現山西運城永濟一帶)人,唐宋八大家之一,唐代文學家、哲學家、散文家和思想家,世稱「柳河東」、 「河東先生」,因官終柳州刺史,又稱「柳柳州」。其與韓愈並稱為「韓柳」,與劉禹錫並稱「劉柳」,與王維、孟浩然、韋應物並稱「王孟韋柳」。柳宗元一生留詩文作品達600餘篇,其文的成就大於詩。駢文有近百篇,散文論說性強,筆鋒犀利,諷刺辛辣。遊記寫景狀物,多所寄托,有《河東先生集》,代表作有《溪居》《江雪》《漁翁》。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柳宗元的《覺衰》,一起來看看吧!
覺衰
柳宗元〔唐代〕
久知老會至,不謂便見侵。
今年宜未衰,稍已來相尋。
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
咄此可奈何,未必傷我心。
彭聃安在哉?周孔亦已沉。
古稱壽聖人,曾不留至今。
但願得美酒,朋友常共斟。
是時春向暮,桃李生繁陰。
日照天正綠,杳杳歸鴻吟。
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
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
一般讀者都知道柳宗元的詩中總是充滿了一種酸楚哀怨,淒婉幽深和感厄憤郁之情。特別是在永州所作詩篇,取境大都以清冷、幽僻、寂靜為主色調,讀起來給人以鬱悶壓抑、吞吞吐吐的感覺,總缺少一些豪邁瀟灑、明快超脫。而此詩卻一反常態,使人耳目一新,在柳宗元詩集中,可算得上十分難得的「快詩」。
《覺衰》詩的「快」,首先表現在對衰老的態度上。面對提前來臨的衰老,他不再是悲悲切切,嗟歎不已,而是顯得超脫曠達。這種態度表現在詩的一、二層中。詩的第一層寫「衰至」的感受。衰老雖然不期而至,而且來勢兇猛。四十歲左右正值盛年的柳宗元,已經是「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顯出了十足的老態龍鍾之狀。詩的開頭,可謂是曲盡老態。留下一個應該怎樣面對過早到來的「衰」的問題。詩的第二層,是寫對「衰至」的認識和理解。筆勢一轉,陡然生力,表現了詩人的獨特見識。他以穿越古今、看透人生的目光,找到了面對衰老的最好的方法——瀟灑和超脫。詩中寫道:「彭聃安在哉?周孔亦已沉。古稱壽聖人,曾不留至今。」古代的壽者如彭祖、老聃,早已消失於人世間了。人人稱頌的周公、孔子,也是在時間的長河中歸於寂靜了。無論是長壽者,還是聖賢者,都無法逃避必死的自然法則。這是一段非常富有哲理的議論。詩人把壽者、聖者同普通人等量齊觀,一切的人在衰老和死亡面前,都是公平無私的。因此,大可不必為功名利祿而患得患失,耿耿於懷,也無須因失意落魄而唉聲歎氣。只有看透了這一層,精神上才能獲得輕鬆和超越。這種見解和情懷,在柳宗元別的詩中很少見到。
《覺衰》詩的「快」,第二個鮮明特點是行為上的瀟灑倜儻。面對衰老,面對春光流逝,許多人都會自傷老大,嗟老歎窮,痛感人生苦短,光陰虛擲,生不逢時,懷才不遇。這大概也算得上中國古代失意文人的通病。柳宗元在此詩中卻表現得瀟灑豪邁:「但願得美酒,朋友常共斟」,與朋友常舉酒杯,放懷痛飲,何愁之有,此其一也;「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呼朋喚友,成群結隊,郊外踏青,登高抒懷,又何憂之來,此其二也;「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放聲高唱古代頌歌,情韻悠揚餘音不絕,何悶不去,此其三也。此番舉動,其豪邁不下李太白(李白),其瀟灑可敵謝康樂(謝靈運),實在讓人刮目相看,難怪周珽在《唐詩選脈全通》中評價此詩說:「絕透,絕靈、絕勁、絕談。前無古人者以此,言人當及時行樂也。」蔣之翹說此詩「失卻子厚本色(《唐四家詩》)」。雖然兩人評價的角度不同,說法不一,但共同地證明了一點,柳宗元的這首詩,給了讀者一種新鮮別樣的感覺——快意。
從《覺衰》這首詩,讀者看到柳宗元人生、性格的又一側面。幽怨、哀歎和淒婉不是柳詩的全部,他的詩同樣可以瀟灑豪邁,可以曠達超脫。這首詩展示了一個更生動更真切和更全面的柳宗元。蘇軾說此詩「憂中有樂,樂中有憂」。此話是頗有見地的。此詩正是憂與樂相互滲透、相互陪襯,超脫曠達使幽怨顯得更加婉曲,瀟灑倜儻使孤憤變得更加強烈。詩人自己在《對賀者》中也是這樣說的:「嘻笑之怒,甚於裂眥,長歌之哀,過於慟哭。庸豈知吾之浩浩,非慼慼之大者乎!」此詩,柳宗元以灑脫的外在形式,抒發出內心深處的哀怨之情,是飽含酸楚地「瀟灑」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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