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與義,字去非,號簡齋,是兩宋時期豪放派詩人,下面跟本站小編一起瞭解一下陳與義所作的《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遊》吧。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閒登小閣倚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南宋陳與義《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遊》
這首詞非常耐讀。耐讀到什麼程度呢,一句「長溝流月去無聲」,無論是放在詩中看,還是單獨來看,都極其的滄桑雄渾,帶著中國古典審美和歲月情感的極致之聲。有李商隱晚年作品的渾厚深邃,都是通過時間和歲月沉澱發出的關於生命之感。
這首詩在當代為人所記得,是因為一句「杏花疏影」,在著名的電視劇甄嬛傳裡,有兩個前後呼應的橋段,第1個橋段,是剛剛入宮的甄嬛在杏花疏影裡巧遇皇帝,開啟了最初的愛情。第2個橋段,是甄嬛毒殺皇帝之時,說,那年杏花樹下,你說你是果郡王,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這部電視劇,因為濃烈的愛情,讓人記住了「杏花疏影「」果郡王吹笛「,這樣浪漫唯美的年輕的愛情。
所以許多人往往會認為」杏花疏影,吹笛到天明。「是愛情的古典浪漫。或者在古代也有。但是真正讓這句話有份量的是南宋高官陳與義。他寫得不是愛情,是自己追憶的歲月,與歲月中繽紛凋落的事和人。
寫這首詞時,陳與義49歲。但是有理由相信,他和李商隱一樣,這是他對人生和人世的總結,帶著生命最後的滄桑和壓抑。因為在49歲的這一年,他死了。死於疾病還是自殺,沒有資料流傳下來。但這首《臨江仙》,怎麼看都是絕筆,因為這彷彿是他人生最後的聲音,這聲音如此的雄渾,又如此宛轉,又如此無奈絕塵而去,終結在一個縹緲的意境裡。照應了詞曲名《臨江仙》。
所以在讀這首詞的時候,許多人掉進去就爬不出來。讓我們看一看他到底寫了些什麼。
「憶昔午橋橋上飲,座中都是豪英。」20年前陳與義在什麼地方呢?29歲的陳與義,因為一幅梅花圖,畫得極有風骨,被皇帝兼著名畫家宋徽宗看上了。當然陳與義也不是編外人士。相反他是宋代官僚中的佼佼者。
23歲就考上了進士。當然21歲到27歲,他一直徘徊在教育部門的閒職裡。但是28歲,他經過了朋友葛勝宗的舉薦,當上了太學博士,29歲的這一年,被宋徽宗賞識,留在身邊掌管御前的寶物,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專職秘書。可謂天子近臣。而正是這一階段,陳與義認識了很多高官和朋友,都是盛名一時的朝廷重臣,青年俊傑。
陳與義本身就是京都洛陽人,洛陽的東南面有一個叫午橋的名勝,是唐朝臣相裴度的花園,就算是到了宋朝,能在這個地方宴會的,都不是平凡之輩。而北宋在此時也是繁華盛極,這些繁華當然也有這些官員朋友的功勞。
「長溝流月去無聲。」這句話該怎麼讀呢?一句話裡有萬千種的滄桑生死。但是陳與義非常悲愴含混地寫下千古名句「長溝流月去無聲」,不為什麼,都讓人落淚。是你看那流水中的月影,忽然拉長,又忽然波光粼粼。在這些變化當中,人生的歲月悄悄流走,無聲無息,卻又是這麼令人震驚惆悵和無奈。一直都在長溝流月,永恆的是逝去,永恆的是這安靜而靈動的水中月。
但是為什麼我們會讀到悲催呢?因為他說出了時光的無情。但如果我告訴你陳與義經歷了哪些,你更會覺得這句話的厚重的份量。
30歲的陳與義,因為性子剛直,在宋徽宗身邊混了不久,就被貶到陳留這個地方,也就是河南境內做酒稅官。但是他還年輕,不過是一點仕途的坎坷。但是37歲之後,國破了。金兵攻入了汴京。北宋滅亡。
那麼一個國家的亡國意味著什麼?秩序的破壞,國土的淪喪,人民的流離,親人朋友的分離,愛國官員的殉難。這一切都被陳與義遇見了。他的那些朋友呢?有相當的一部分都失散了或者死亡,無論他們為官為民。這個「長溝流月去無聲」的背後是殘忍的歷史現實。
「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這是浪漫嗎?這是哀悼。41歲的陳與義,經歷了顛沛的逃難與艱苦,終於在紹興找到了宋朝的皇帝。很幸運的是因為信賴,皇帝宋高宗給了他禮部侍郎的高位。而他也沒有辜負他手中的權力,他不動聲色地為朝廷選用了大量的人才,提拔和選用都是在嚴格嚴密的客觀考察上,沒有一點私心。
這是因為什麼呢?因為他記得那些死去和離散的朋友,他們未完成的壯志,他們戛然而止的生命或者仕途。他心裡想不想收復北宋失地呢,這個是不用思考就能夠得出的答案。他的家鄉在北方的洛陽。但是陳與義雖與天子近,但是他動搖不了南宋穩定不打仗的國策。家仇國恨,都只能隱藏在他看似平靜而滄桑的面容裡。
在49歲的這年,他提出了病退。
他的病有一半是心病。他何以去面對失去的半壁江山和江山裡的故人。
他在3月的杏花天裡,在三更的夜寒裡,用生命去吹一曲笛子。而20年前,在北方的洛陽,那些朋友們的青春,朋友們的笑臉和慷慨,那些意氣風發,都彷彿近在眼前,那個時候他們想的是大宋的繁榮,也有快樂,在杏花裡喝酒,談著青春和夢想,談著未來和國事。但是在歲月裡,記憶同時記錄了他們的盛年和凋零。
人生其實很簡單,就是一生一世一代人,再往小裡說,就是一輩子的親人和知己。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20年來的坎坷顛沛,卻發現我活著,我僅僅只是活著而已。故國難回,知己凋零。有多少抱負志向甚至是雪恨之心,到現在都成了空的。我可以面對故人故國?
「閒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你以為陳與義真的就能夠閒下來養病?他是死了心。也許這心早就死了,在聽到朋友們死亡磨難的消息的時候,在看到戰亂流離的時候。但是還是有那希望支持他。但現在明顯他所有的願望都落空了。對於新時代來講,他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他的人生結束了。或者是他自己主動的選擇。他選擇埋在歷史堆裡,去和朋友們相見。
他也知道那歷史會怎麼說,古今多少事,只是別人的漁樵閒話,好了傷疤忘了痛,就是歷史呀。
可是他還在疼痛著。也許別人會說他成仙去了。但這又何妨。他要回去找他的朋友,找他的故國。
長溝流月去無聲,那飄落的杏花,是他對過往的哀悼,連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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