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唐·王維】
獨在異鄉為異客,
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
遍插茱萸少一人。
九月九日,即重陽節。古人把「六」看作陰數,把「九」看作陽數,九月九日日月並陽,所以叫重陽,也叫重九。重陽節時人們喜歡賞菊、登高,插茱萸或佩茱萸囊以避難消災。
函谷關與華山以東稱山東。王維的故鄉蒲州在華山以東,所以詩題說「憶山東兄弟」。
遊子思鄉在古代詩文中出現得非常頻繁,且產生了許多名句,像「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薛道衡)、「音書天外斷,桃李雨中春」(李中)、「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李白)、「洛陽城裡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張籍)、「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杜甫)……但從更普遍的意義上看,最觸動人內心世界的,恐怕要數王維的這句「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了。
為什麼?辟頭一個「獨」字,那是遊子最強烈的感受。這個「獨」可以說是孤獨,更準確地說是獨自。緊接著「在異鄉」三字,將孤獨、獨自作了精準定位:那是「在異鄉」的孤獨,「在異鄉」的形單影隻。再接上「為異客」三字,又將「在異鄉」的形單影隻作了準確定性:那是「異客」的形單影隻。在敏感者的心中,「客」字給人的「外在感」「寄居感」已不能忍受了,再加一前綴「異」字就成了雙重打擊,那是要落淚的。把整個句子連起來看,「獨」是劈頭蓋臉,將你打懵;你還沒有緩過神,兩個「異」字再施兩計重拳,你基本上無還手之力了。此時,再來一句「每逢佳節倍思親」,在你掙扎欲起而不得起時,再給你一次重重的心理叩擊:此時此地,別人舉家團聚,歡歌笑語,你卻「獨在異鄉為異客」,你真的就幾乎要徹底繳械了。
但因為有遠方親人的牽掛,你雖「獨在異鄉」,心中卻並不孤寒,所以你沒有真正的徹底繳械,依然前行,毅然前行。異鄉的孤獨使你更感受到親人的溫暖,親情的力量,家鄉的可愛可戀。
正是因為這樣的表達效果,所以王維的詩句產生後,表達「他鄉思親」時,人們就常常用它來代替自己的表達。這也是所有名句之所以為人們引用的最根本的原因:它在某一情感點或思想點的表達上,達到了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精度與美的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