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律歷考》72卷,其主要內容是對古代經籍中的曆法知識以及各部正史律歷志或者勵志中的問題進行總結和評議,重點內容是對《授時歷》和《大統歷》進行研究和評判,「頗具曆法史研究的屬性」。通過考察《古今律歷考》的內容,我們將邢雲路的曆法思想歸納為以下幾點:
第一,曆法應不斷進行改革的思想。邢雲路在奏請改歷遭受挫折以後,不斷從回顧曆法 發展 過程的角度來闡發自己主張進行曆法改革的重要性。他借用《周易》中《革》卦的《象》辭所言「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歷明時」來論述曆法改革的緣由: 君子觀革之象,知天地乃革之大者也,所以治歷明時。蓋天地革,斯四時成,而其數最難明也。自羲和歷象授時之後,二官失次,七元無紀,春秋有食晦之譏,漢世昧歲差之理,唐宋以來,其法漸密,至元太史郭守敬,乃臻其妙焉。然自元辛巳至今三百餘年,消息之法頓亡,歷理之原盡失。斯時也,正澤火當革之時也。昔漢歷凡五變,唐歷凡八改,宋歷凡十六改,使歷可仍舊,何樂改作?然而天運難齊,人力未至,不容不改作也。 這裡,《象》辭提出的「君子以治歷明時」的觀點經常被後世的曆法家作為自己改革曆法的依據。邢雲路對春秋以後曆法的發展描述,意在闡述曆法應該不斷進行改革的思想。至於他所認為的「天運難齊,人力未至」,則因為古歷採用的 計算 方法是利用有限觀測數據擬合計算公式以預報天象,所以在一定的時期有一定的精度,一般不能長期很好地與天象吻合,所以古歷應經常修正,「不容不改作也」。
第二,曆法數據應隨時實測的思想。中國古代歷家在描述天體運行 規律 時,逐漸形成了「先以密測,繼以數推」的治歷指導思想。邢雲路則結合《授時歷》和《大統歷》中存在的問題,對此思想進行了闡述。他指出,月亮和五星運行的有關常數應隨時實測:況諸事皆命於歲實,歲實既改,則月策、轉終、交終與五星周,俱亦隨日而改,可也,守敬乃諸事俱仍舊貫,一無所改,遂使後之疇人尋源不得,而愈遠愈差,以至於今也。 這裡,邢雲路所說《授時歷》月亮、五星計算常數「俱仍舊貫」,是指《授時歷》沿用了金《重修大明歷》中的數據。對於《授時歷》沒有精密測算五星運動的位置問題,梅文鼎也曾指出過,但就目前所知,邢雲路是最早指出《授時歷》五星運行週期「止錄舊章」者,對曆法的修正具有重要意義。邢雲路還指出了《大統歷》的諸應值未隨時測算的疏漏: 辛巳至今三百餘年,而《大統》止遵舊法,一無測改。元統且並其消長削去之,以至中節相差九刻有奇。兼以閏、轉、交三應,雖經元甲午一改,而猶未親密,所當在正。夫應一差,則諸事俱差,而以之步歷,無一可者。這些評判可以說切中要害,反映了邢雲路已經發現了《授時歷》和《大統歷》計算中存在的問題。在此基礎上,通過準確的實測和計算,應當能夠提高曆法計算的準確度。 1607-1608年,邢雲路在蘭州進行了立表測影工作以進行回歸年長度的推算,並使用了到當時為止最高的圭表。此外,他對候氣說提出了質疑,並無情抨擊了欽天監每年立春時差官赴順天府候氣時造假之事。這無疑反映了邢雲路主張曆法數據應當隨時進行實測的思想。第三,恢復《授時歷》立法原理的思想。 邢雲路在對正史中的各部曆法進行考證以後,進而闡述了明代的曆法狀況以及對《授時歷》的立法原理進行恢復的重要性: 自古及今,其推驗之精,未有出於此(按:指《授時歷》)者。後元順帝亡,並其歷官,歷術俱沒入沙漠中。我朝存其餘法,而失其本源。洪武初,遭元統改易,溷亂其術,遂使至今疇人布算,多所舛錯。余乃因《元史》之舊編,稽前代之故實,繹其端緒,驗諸象緯,以詳著於篇。至其郭守敬之術所未備,並所差失者,余悉補葺訂正。邢雲路首先說明元順帝以後《授時歷》歷術失傳,到明代則只有部分余法流傳下來,而曆法的本源則已經失傳。這裡,邢雲路當指的是明代編纂的《元史歷志》中只記載了《授時歷經》和《授時歷議》兩個部分,而對其「本源」即《授時歷》的立法原理部分則未予收錄的情況。他對明初元統對《授時歷》的改編不滿,認為其「溷亂其術」,所以造成了明代「疇人布算,多 所舛錯」的局面。
雖然邢雲路同時指出了《授時歷》和《大統歷》的不足,但他仍然認為《授時歷》是古代曆法中精度最高的一部曆法,實際上他在很大的程度上把曆法復興的希望寄托在對《授時歷》的恢復上面。對於《元史歷志》中缺略的《授時歷》有關算法以及存在差錯的地方,則予以補充和訂正。第四,對曆法以易理為本並牽附律呂黃鐘之數及大衍之數的批評。 邢雲路所說的「歷理」與嘉靖年間的周述學在《神道大編歷宗通議》中的「歷理」是相通的,主要是指對日、月、五星和四余中有關曆法計算中若干要素的含義和計算方法進行討論和解釋。而且,他贊同郭守敬的治歷思想,將其概括為「隨時觀象,依法推測;合則從,變則改」。這與《周易》象數學派所說的歷理原於易理的思想存在著顯著區別。他對這種以易理為歷理的做法提出了公開的批評。在《古今律歷考》卷一「律歷配六十四卦」中,邢雲路討論了六十四卦與音律、月分、節氣和八卦、節候的配合原則和源流問題,並指出,「此其術也,於曆法何預焉?」接著,他詳細介紹了古人以易數附會曆法的學說,他顯然不認為歷數出於易數:「夫是易也,顯道祐神,何物不有,歷故在其中矣。然謂之曰象四時象閏,閱當期之日,像者象其奇偶,當者當其成數也。至於氣朔之分秒,陟降消長,一而不一,則在人隨時測驗以更整之。正其數,即神乎易也。漢史不知,遂以大衍大率之數,牽強湊合,以步氣朔,而謂歷數諸率皆出於此,則非矣」
邢雲路還對五代北周王樸欽天歷牽附律呂黃鐘之數的做法進行了否定。宋代之後《周易》象數學盛行,相當一部分學者尤其是一些 理學 家都認為歷理原於易理。在這種情況下,邢雲路的批判顯得尤其重要。邢雲路應當是明代較早做出這種批判的學者。邢雲路之後,理學家黃道周曾當面向徐光啟闡「明易歷律之義」,但卻遭到了徐氏的反駁,答曰:「易自是易,律自是律,與歷何干?」竟然與邢雲路的口氣相近,似乎不能排除徐光啟受到了邢雲路的影響。
第五,行星運動受太陽引力控制的思想。
對於日、月、五星在宇宙間的位置關係, 中國 古代通常將其比作國家的君、皇后和大臣的關係。邢雲路利用這種思想,同時結合對傳統曆法 計算 問題的討論,提出了行星運動受太陽引力控制的思想。他在《古今律歷考》卷七十二提出:月道交日道,出入於六度,而信不爽。五星去而復留,留而又退而伏,而期無失,何也?太陽為萬象之宗,居君父之位,掌發斂之權。星月借其光,辰宿宣其氣。故諸數壹稟於太陽,而星月之往來,皆太陽一氣之牽繫也。故日至一正,而月之閏、交、轉,五星之率皆由是出焉。此日為月與五星之原也。。 這裡,邢雲路不但將太陽置於宇宙的中心地位,而且更進一步提出了行星的往來週期運動是因為受到太陽之「氣」的牽引。事實上,在邢雲路之前,周述學即已對此思想進行過論述:「黃道既移,而五星只是隨黃道出入不過七八度,可見五星聽命於日也。五星經度疾遲晉(順)逆伏見隨日遠近,而緯度之出入亦隨乎日之遠近。蓋日,君也,五星,臣也,故其聽命有如此。月之晦朔弦望,固隨日之遠近。至於黃赤反覆,其道出入黃道相距六度,亦未嘗紊亂,是緯度之變亦隨乎日之南北也。但日為君,而月象後,其遲疾之行則自其有所專制,而不若五星之盡聽命於日耳」。我們看到,這種論述只是一種對位置關係的表述,停留在對日、月、五星運行中的運動學描述的層面,並不關心其中的物理機制問題。而邢雲路則在此基礎上有所突破,由曆法中日、月、五星位置計算問題進而思考行星運動的物理機制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