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詞》是李清照的詞集。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著錄為 《漱玉詞》1卷,注雲 「別本作五卷」。黃升 《花庵詞選》作3卷。《宋史 ·藝文志》載有 《易安居士文集》7卷,《易安詞》6卷。均已不傳。現存詩文和詞集皆為後人所輯。毛晉汲古閣用明洪武三年(1370)鈔本刊刻。《四庫全書》用毛刻本。四印齋重刻《漱玉詞》1卷,李文䄎編《漱玉詞》5卷,輯錄的作品較多,然所收多有贗品。近人趙萬里《輯校宋金元詞》中的 《漱玉詞》收詞60首。1962年中華書局 (上海)出版《李清照集》,1979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王學初(仲聞)《李清照集校注》。今人孔凡禮《全宋詞補輯》中有新發現的李清照詞1首。
李清照(1084-約1155),號易安居士。濟南章丘(今屬山東)人。宋代女詞人。父李格非為當時著名學者,官至禮部員外郎,京東路提點刑獄。出自韓琦門下,又曾以文章受知於蘇軾。後因被列入元祐黨籍而罷官。平生著述甚豐,現僅存 《洛陽名園記》1卷。母王氏,是狀元王拱辰的孫女(一說為漢國公王准的孫女),亦知書能文。李清照生長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自幼受到良好的文化教養。早年隨父住在汴京、洛陽,工書,能文,兼通音律,王灼 《碧雞漫志》中說她「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建中靖國元年(1101) 18歲時與太學生、吏部侍郎趙挺之之子趙明誠結婚。婚後夫妻志同道合,感情至篤。趙喜好收藏金石碑帖,他們「有飯蔬衣練,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金石錄後序》),共同搜求尋訪,鑒賞研究。夫婦也都愛好詩詞,時相唱和,約在崇寧二年(1103)趙明誠出仕,任鴻臚少卿。後出知萊州、淄州。高宗即位後,知建康府。靖康之難,李清照面對國破家亡的處境,於建炎二年(1128)避難至建康。次年,趙明誠病逝。李清照便隻身漂泊杭州、越州、金華一帶,過著輾轉無依的流亡生活,文物書籍喪失殆盡,境況極其悲慘。最後在孤寂、抑鬱中了卻殘年。關於李清照晚年的生活情況,缺乏確切的資料記載,只知她曾寫詩送韓肖胄、胡松年使金,並作 《打馬圖經》及 《金石錄後序》,說明她雖在顛沛流離之中,仍然關心國家民族的命運,並從事文學創作活動。李清照詩、詞、文兼擅,以詞的成就最高,並有 《詞論》傳世。在 《詞論》中提出詞 「別是一家」之說,強調協律,崇尚典雅,講求情致,重視詞自身的藝術特點,代表了傳統的婉約詞派的觀點。
《漱玉詞》的內容可分前後兩期。前期社會相對承平,生活條件優越,題材多反映閨閣生活及離別相思之情。在不少詞篇裡,描寫刻劃了大自然的美,表現了她對美好事物和自由生活的熱愛。《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以新穎別緻的對話形式抒寫惜春心情。膾炙人口的「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之句造語新奇,活潑秀麗。《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寫乘舟游賞,盡情享受大自然的風光之美,語意清新富於生趣。《一剪梅》、《鳳凰台上憶吹簫》、《醉花陰》等表現她對丈夫的思念和對愛情的追求。如婚後不久送別趙明誠時所作的《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漂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讀之離情慾淚,卻寫得語意飄逸。《醉花陰》以宛轉含蓄的手法表達了閨中的寂寞和離情。其中「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三句,以黃花比擬人,形象極富創造性。幽細淒清,聲情雙絕。據說趙明誠連作50首,也趕不上這三句之妙,自愧不如。作為女詞人,在詞裡大膽坦露自己對愛情的嚮往,在當時實屬難能可貴。王灼在《碧雞漫志》中批評李清照「作長短句,能曲折盡人意,輕巧尖新,姿態百出,閭巷荒淫之語,肆意落筆。自古縉紳之家能文婦女,未見如此無顧忌也」。這種客觀上對封建規範的違反,正說明了《漱玉詞》 中前期作品的思想價值。
後期詞作多抒寫她遭到國破、家亡、夫死以及政治上的打擊等一系列災難之後,極其沉痛的心情。這些內容已超出了她個人的不幸,客觀上反映了時代的、民族的災難和不幸。詞的風格也一反前期的清快、明麗,而表現出極為深沉淒涼的特點。《菩薩蠻》(風柔日薄春來早)中的「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添字丑奴兒》中的「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是對家鄉故土刻骨銘心的思念。《永遇樂》(落日熔金)回憶「中州盛日」的歡樂往事,《轉調滿庭芳》(芳草池塘)記敘當年的「勝賞」,都是將往日的美好歲月與今日的孤苦淒涼對比描寫,寄寓著家國亡痛。最著名的是《聲聲慢》,開篇即連用「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十四個疊字,刻劃難以克制、無法排遣的孤寂和愁緒,以下以晚風、秋雁、黃花、黃昏、梧桐、細雨等意象並置,刻劃了一個淒婉的意境。《永遇樂》一詞更含蓄委婉地表達了她對現實的關切,隱含著對醉生夢死、偏安一隅的南宋統治者的不滿。李清照後期的詞作由個人的身世之感概括了千千萬萬人民遭受的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的苦難。表現了她的一顆愛國之心。南宋末年愛國詞人劉辰翁每讀此詞「為之涕下」「輒不自堪」。從中可見李清照後期詞的愛國內容和深遠影響。
李清照長於抒情,巧於構思,詞的藝術成就很高,婉約、豪放風格兼具。她「以尋常語度入音律」,雖明白如話,卻非常優美清麗,既能準確地表達出真情實感,又能創出新意。如《武陵春》的「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如夢令》的「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聲聲慢》的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一剪梅》中的「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等等。她善於選取一些平常的生活片斷入詞,具體、細微地刻劃內心世界。諸如《永遇樂》中的「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如夢令》中的「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等。這一切,都構成了 《漱玉詞》 獨特的白描特色。
《漱玉詞》在詞的發展史上具有突出的地位。她是第一位專門致力於抒情的女詞人。通過她細膩、誠摯的筆觸,在詞中塑造了一位動人的、不朽的女性抒情主人公的形象,把閨情詞推向了一個新的藝術高峰。沈謙在《填詞雜說》中說:「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前此李白,故稱詞家三李。」況周頤在《蕙風詞話》中指出:「淑真清空婉約,純乎北宋;易安筆情近濃至,意境較沈博,下開南宋風氣。」恰當地說明了李清照在詞史上的地位。
關於對《漱玉詞》的研究和評論,一般認為是婉約派的正宗。明王世貞《弇州山人詞評》中說:「李氏、晏氏父子、耆卿、子野、美成、少游、易安至也,詞之正宗也。」清王士禛《花草蒙拾》也認為「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惟幼安稱首,皆吾濟南人,難乎為繼矣」。在《分甘余話》中他又說: 「正調至秦少游、李易安為極致。」不少評論特別指出,作為女詞人,李清照在藝術創作上的特點:李調元的《雨村詞話》認為「李易安在宋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黃九之下,詞無一首不工。其煉處可奪夢窗之席,其麗處直參片玉之班。蓋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鬚眉」。其他如陳廷焯評《漱玉詞》:「獨闢門徑」(《白雨齋詞話》);陳世錕評:「風神氣格,冠絕一時」(《雲韶集》);徐釚評: 「其詞妍婉」《詞苑叢談》;沈曾植評:「跌宕昭彰」,「才鋒大露」。「自明以來,墮情者醉其芬馨,飛想者賞其神駿。易安有靈,後者當許為知己。」(《菌閣瑣談》)近年來發表的關於李清照研究的論文和學術著作較多,王學初的 《李清照集校注》3卷,把李清照的詞、詩、文盡輯集中。並把有宋以來的研究和評論附於每一首詞之後。所作註釋,引用了不少宋代名物制度。書後附有《李清照事跡編年》、《李清照著作考》、《參考資料》等,實在是研究 《漱玉詞》不可多得的一部學術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