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上秋居》
馬戴
灞原風雨定,晚見雁行頻。
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
空園白露滴,孤壁野僧鄰。
寄臥郊扉久,何年致此身?
【韻譯】
灞原上的秋風細雨初定,傍晚看見雁群南去不停。
面對他鄉樹木落葉紛紛,寒夜的孤燈獨照我一人。
空園裡白露頻頻地下滴,單門獨戶只與野僧為鄰。
寄臥荒涼郊居為時已久,何時才能為國致力獻身?
【賞析】
此詩純寫閉門寥落之感。整首詩篇好似一幅形象鮮明、藝術精湛的畫卷。我們把它慢慢地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灞原上空蕭森的秋氣:撩人愁思的秋風秋雨直到傍晚才停歇下來,在暮靄沉沉的天際,接連不斷的雁群自北向南急急飛過。連番的風雨,雁兒們已經耽誤了不少行程,好不容易風停雨歇,得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宿處。這裡用一個「頻」字,既表明了雁群之多,又使人聯想起雁兒們急於投宿的惶急之狀。古人每見雁回,易惹鄉思。下面我們繼續打開畫卷,景象則由寥廓的天際漸漸地轉到地面,轉到詩中的主人。只見風雨中片片黃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而寄居在孤寺中的一個旅客正獨對孤燈,默默地出神。「落葉他鄉樹」這句,很值得玩味。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樹高千丈,葉落歸根」,詩人在他鄉看到落葉的情景,不能不有所感觸。自己羈留異地,何時才能回到故鄉東海(今江蘇連雲港市西南)呢?其心情之酸楚,完全滲透在這句詩的字裡行間。「寒燈獨夜人」,一個「寒」字,一個「獨」字,寫盡客中淒涼孤獨的況味。不難想像:一燈如豆,伴著一個孤寂的身影。夜已深了,寒意重重,在寒氣包圍中,燈光更顯得黯淡無力,而詩人孤獨淒苦的心情也隨之更進了一層。「寒」與「獨」起著相互映襯的作用:由寒燈而顯出夜長難捱,因孤獨而更感到寒氣逼人。
五、六兩句讓畫卷再向下推移,它不僅顯示了更大的空間,更細的景物,而且出神入化,展現了詩人的心境。這時夜闌人靜,連秋蟲都已停止了歌唱,只有露珠滴落在枯葉上的響聲,一滴接著一滴,雖很微弱,卻很清晰。這句「空園白露滴」用的是以「動」烘托「靜」的手法,比寫無聲的靜更能表現環境的寂靜,露滴的聲音不但沒有劃破長夜的寂靜,反而更使人感到靜得可怕。試想,連露滴的聲音都可聽到,還有什麼比這更寂靜的呢?下一句「孤壁野僧鄰」同樣是用烘托的手法。明明要說的是自己孑然一身,孤單無依,卻偏說出還有一個鄰居,而這個鄰居竟是一個絕跡塵世、猶如閒雲野鶴的僧人。與這樣的野僧為鄰,詩人的處境的孤獨就顯得更加突出了。這兩句在寫景的同時進一步寫出了詩人的心境:秋夜孤房連露滴的聲音都可聽到,正說明他思潮起伏,長夜無眠;而所與為鄰的只有一個野僧,表明他正想到自己已經被拋出世外,不知何日才能結束這種生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詩的最後兩句也就與前面的描寫自然銜接起來,不顯得突兀。
最後兩句直接說出詩人的感慨:「寄臥郊扉久,何年致此身?」詩人為了求取官職來到長安,在灞上(又作「霸上」,長安東)已寄居多時,一直沒有找到進身之階,因而這裡率直道出了懷才不遇的苦境和進身希望的渺茫。
這首詩寫景,都是眼前所見,不假浮詞雕飾;寫情,重在真情實感,不作無病呻吟。因此,儘管題材並不新鮮,卻仍有相當強的藝術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