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站小編給大家帶來《少年游·長安古道馬遲遲》詩詞賞析,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跟著小編一起看一看。
《少年游·長安古道馬遲遲》是北宋詞人柳永的作品。此詞寫深秋時節在長安路上的所見所思,上闋從秋天景象寫起,而悲慨盡在言外;下闋則以「歸雲」為喻象,寫一切期望之落空,最後三句以悲歎作者之落拓無成作結。全詞情景相生,虛實互應,堪稱是作者悲苦一生的高度概括和真實寫照。
少年游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
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
作品鑒賞
一般人論及柳永詞者,往往多著重於他在長調慢詞方面的拓展,其實他在小令方面的成就,也是極可注意的。葉嘉瑩在《論柳永詞》一文中,曾經談到柳詞在意境方面的拓展,以為唐五代小令中所敘寫的「大多不過是閨閣園亭傷離怨別的一種『春女善懷』的情意」,而柳詞中一些「自抒情意的佳作」,則寫出了「一種『秋士易感』的哀傷」。
這種特色,在他的一些長調的佳作,如《八聲甘州》《曲玉管》《雪梅香》諸詞中,都曾經有很明白的表現。然而柳詞之拓展,卻實在不僅限於其長調慢詞而已,就是他的短小的令詞,在內容意境方面也同樣有一些可注意的開拓。就如這一首《少年游》小詞,就是柳永將其「秋士易感」的失志之悲,寫入了令詞的一篇代表作。
柳永之所以往往懷有一種「失志」的悲哀,蓋由於其一方面既因家世之影響,而曾經懷有用世之志意,而另一方面則又因天性之稟賦而愛好浪漫的生活。當他早年落第之時,雖然還可以藉著「淺斟低唱」來加以排遣,而當他年華老去之後,則對於冶遊之事既已失去了當年的意興,於是遂在志意的落空之後,又增加了一種感情也失去了寄托之所的悲慨。而最能傳達出他的雙重悲慨的便是這首《少年游》小詞。
這首小詞,與柳永的一些慢詞一樣,所寫的也是秋天的景色,然而在情調與聲音方面,卻有著很大的不同。在這首小詞中,柳永既失去了那一份高遠飛揚的意興,也消逝了那一份迷戀眷念的感情,全詞所瀰漫的只是一片低沉蕭瑟的色調和聲音。
從這種表現來判斷,這首詞很可能是柳永的晚期之作。開端的「長安」可以有寫實與托喻兩重含義。先就寫實而言,則柳永確曾到過陝西的長安,他曾寫有另一首《少年游》,有「參差煙樹灞陵橋」之句,足可為證。再就托喻言,「長安」原為中國歷史上著名古都,前代詩人往往以「長安」借指為首都所在之地,而長安道上來往的車馬,便也往往被借指為對於名利祿位的爭逐。不過柳永此詞在「馬」字之下接上「遲遲」兩字,這便與前面的「長安道」所可能引起的爭逐的聯想,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襯。
至於在「道」字上著以一「古」字,則又可以使人聯想及在此長安道上的車馬之奔馳,原是自古而然,因而遂又可產生無限滄桑之感。總之,「長安古道馬遲遲」一句意蘊深遠,既表現了詞人對爭逐之事早已灰心淡薄,也表現了一種對今古滄桑的若有深慨的思致。
下面的「高柳亂蟬嘶」一句,有的本子或作「亂蟬棲」,但蟬之為體甚小,蟬之棲樹決不同於鴉之棲樹之明顯可見,而蟬之特色則在於善於嘶鳴,故私意以為當作「亂蟬嘶」為是。而且秋蟬之嘶鳴更獨具一種淒涼之致。《古詩十九首》云「秋蟬鳴樹間」,曹植《贈白馬王彪》去「寒蟬鳴我側」,便都表現有一種時節變易、蕭瑟驚秋的哀感。
柳永則更在蟬嘶之上,還加上了一個「亂」字,如此便不僅表現了蟬聲的繚亂眾多,也表現了被蟬嘶而引起哀感的詞人心情的繚亂紛紜。至於「高柳」二字,則一則表示了蟬嘶所在之地,再則又以「高」字表現了「柳」之零落蕭疏,是其低垂的濃枝密葉已凋零,所以乃彌見其樹之「高」也。
下面的「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三句,寫詞人在秋日郊野所見之蕭瑟淒涼的景象,「夕陽鳥外」一句,也有的本子作「島外」,非是。長安道上不可能有「島」。至於作「鳥外」,則足可以表現郊原之寥闊無垠。
昔杜牧有詩云「長空澹澹孤鳥沒」,飛鳥之隱沒在長空之外,而夕陽之隱沒更在飛鳥之外,故曰「夕陽鳥外」也。值此日暮之時,郊原上寒風四起,故又曰「秋風原上」,此景此情,讀之如在眼前。然則在此情景之中,此一失志落拓之詞人,難有所歸往之處。故繼之乃曰「目斷四天垂」,則天之蒼蒼,野之茫茫,詞人乃雙目望斷而終無一可供投止之所矣。以上前半闋是詞人自寫其當時之飄零落拓,望斷念絕,全自外界之景象著筆,而感慨極深。
下闋,開始寫對於過去的追思,則一切希望與歡樂也已經不可復得。首先「歸雲一去無蹤跡」一句,便已經是對一切消逝不可復返之事物的一種象喻。蓋天下之事物其變化無常一逝不返者,實以「雲」之形象最為明顯。
故陶淵明《詠貧士》第一首便曾以「雲」為象喻,而有「暖暖空中滅,何時見餘暉」之言,白居易《花非花》詞,亦有「去似朝雲無覓處」之語,而柳永此句「歸雲一去無蹤跡」七字,所表現的長逝不返的形象,也有同樣的效果。不過其所托喻的主旨則各有不同。關於陶淵明與白居易的象喻,此處不暇詳論。至於柳永詞此句之喻托,則其口氣實與下句之「何處是前期」直接貫注。
所謂「前期」者,可以有兩種提示:一則是指舊日之志意心期,一則可以指舊日的歡愛約期。總之」期」字乃是一種願望和期待,對於柳永而言,他可以說正是一個在兩種期待和願望上,都已經同樣落空了的不幸人物。
於是下面三句乃直寫自己當時的寂寥落寞,曰「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早年失意之時的「幸有意中人,堪尋訪」的狎玩之意興,既已經冷落荒疏,而當日與他在一起歌酒流連的「狂朋怪侶」也都已老大凋零。志意無成,年華一往,於是便只剩下了「不似少年時」的悲哀與歎息。這一句的「少年時」三字,很多本子都作「去年時」。本來「去年時』三字也未嘗不好,蓋人當老去之時,其意興與健康之衰損,往往會不免有一年不乃一年之感。故此句如作「去年時」,其悲慨亦復極深。不過,如果就此詞前面之「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諸句來看,則其所追懷眷念的,似乎原當是多年以前的往事,如此則承以「不似少年時」,便似乎更為氣脈貫注,也更富於傷今感昔的慨歎。
柳永這首《少年游》詞,前闋全從景象寫起,而悲慨盡在言外;後闋則以「歸雲」為喻象,寫一切期望之落空,最後三句以悲歎自己之落拓無成作結。全詞情景相生,虛實互應,是一首極能表現柳永一生之悲劇而藝術造詣又極高的好詞。
總之,柳永以一個稟賦有浪漫之天性及譜寫俗曲之才能的青年人,而生活於當日之士族的家庭環境及社會傳統中,本來就已經注定了是一個充滿矛盾不被接納的悲劇人物,而他自己由後天所養成的用世之意,與他自己先天所稟賦的浪漫的性格和才能,也彼此互相衝突。他的早年時,雖然還可以將失意之悲,借歌酒風流以自遣,但是歌酒風流卻畢竟只是一種麻醉,而並非可以長久依恃之物,於是年齡老大之後,遂終於落得了志意與感情全部落空的下場。
昔葉夢得《避署錄話》卷記下柳永以譜寫歌詞而終生不遇之故事,曾慨然論之曰:「永亦善他文辭,而偶先以是得名,始悔為己累,……而終不能救。擇術不可不慎。」柳永的悲劇是值得後人同情,也值得後人反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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