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字浩然,號孟山人,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人物,與另一位山水詩人王維並稱為」王孟「。下面跟本站小編一起瞭解一下孟浩然所作的《留別王維》吧。
人是複雜的生物,他的複雜不是指向其生物結構方面,而是專門指其思想上的複雜性。所以在這個世間,沒有統一的自我存在,只有分裂的自己在標榜生活。對於此,有人曾戲言:瘋子天才往往出現於詩人與藝術家上面。因為他們比平常人更加敏感,所以才更能發現這個世間不一樣的華美與奇特之處。
唐玄宗開元十六年(公元728年),這一年孟浩然已經年逾四十矣,聖人曰:「四十而不惑。」對於孟浩然來說,生命卻處處充滿了困惑。原本,信心十足的科舉及第的願望落了空。人生一大幸福,忽然之間變成不幸之源。仔細想來,自從送友人張子容進士第之後,孟浩然就兢兢業業地到處遊歷、干謁,廣交朋友,進出高門,希冀能夠求得進身之機。25到35歲,整整十多年,卻沒有半點進展,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喲,孟浩然之所以進京城,也是想做最後一搏。可惜,終究還是以失敗而告終。
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他碰見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王維。王維其時,少年得志,可謂名動京華久矣。但,當他遇見孟浩然,也被其才華折服。王維多才多藝,詩、書、畫、樂,是樣樣精通,那眼光當然是要有多高就多高的,可是卻和孟浩然成為「忘年之交」。他為孟浩然畫像,多像現在的那些「追星」孩子,要明星的照片。
孟浩然失意於科舉,便沒有心情再呆在京城裡玩耍,於是便和王維告別。王維非常理解老大哥的心情,雖然依依不捨,卻支持他的決定,並為其寫下送別詩:「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送別》)內在充滿了對朋友遭遇的同情與安慰。
此時的孟浩然,當然也是分外難過的。回想此生,命蹇時乖,「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空有抱負,卻無法施展,「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只得含恨「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面對友人的安慰,不禁悲從中來,於是鋪紙揮毫,寫下滿腹遺憾和痛惜。
《留別王維》
[唐]孟浩然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
就這樣默默等待,忍受著漫長寂寞的時光折磨,不知道希望飄浮在哪裡,卻仍然要無望又無助地等待下去;或許,可以出去尋找一下,說不定機遇就在某個時刻降臨,夕陽鑲滿無奈的身影,原來,幸運也是看人才會光顧的勢利之輩。誰?又會在乎一個落第士子的求助和期盼呢?
詩人在開篇就用飽含落寞的語調,詳細地描述了自己眼下經歷的一切遭遇,可憐而又可悲,充滿淒清和茫然之情。「寂寂」和「朝朝」雙詞的疊字用法,讓人讀其詩句,彷彿置身於漫長的落日餘暉裡,看著光線是如何變淡,並最終消失不見,滿懷盼望的詩人被淹沒在沉沉長夜裡。希望是沒有的,陪伴詩人的只有無望。
——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
抱的希望越大,得到的失望越多;再也不想忍受這種絕望的盼望了,我也要開始考慮自己以後的餘生時光,不要沉陷於此,沉淪於斯;只是,心中終有所難以取捨,畢竟此處有著自己的歡笑,有著自己的酸楚,更有著心心相印的知己朋友。
此處,詩人借用兩個字,把自己左右為難的不捨心理,描繪得栩栩如生。一個「欲」字,反映其猶豫不決之情;一個「惜」字,彰顯其戀戀不捨之意。另外,「惜」之一字,不僅僅是惋惜與朋友的離別,更包含著對雙方遭際不順暢的痛惜之悲,所以才有下面悲痛憤慨之語出現。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向上的道路有那麼多,充滿了錦繡光華,可是又有誰會為一個沒有前途的落第之人說話,給他以相應地提攜之情呢?縱使相逢裝不識,唯留斯人獨憔悴。或許,這個世間上可以稱之為「知己」的人,本就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生物吧!
本詩抒發詩人的怨憤之情感,屬於一種非理性的思維狀態表現方式。但是,詩人卻沒有陷入一味地咆哮失禮之態度。即使此聯明明蘊含著詩人的惱怒與憤恨,卻仍然維持著「山水田園詩人」的必須風度,並沒有什麼出格之舉。反而,詩人在此只是用平常事物的「路」來喻通往官場的「道」,隱諱中點出其中的貓膩。也許,正因為如許幾年來的狼狽奔波,讓詩人真正看明白了人心世道,所以才自然地引出了最後一聯來,以此說明了詩人歸隱的依據。
——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
大概,就我這個破運道,就我這個爆脾氣,也只能享受「天煞孤星」的賜予,安安穩穩地開路回家,享受故鄉的美好風景,老老實實地關上自己園子裡的柴門,從此不再去妄想那些屬於世間的每個人都奢望的功名利祿,畢竟我好歹也是追求「芳草」的人兒。
雖然,我們相信孟浩然先生是決定回家的,但這是基於現實的冷酷,人心的冷漠,自知功名無望,才下決心歸隱襄陽。「只應」兩字,透露出詩人內心是多麼勉強,但凡有人能夠提攜一二,又怎麼會落得「還掩故園扉」的淒涼局面。此處宛轉裡,全是悲苦意。
孟浩然在京城最後的時間裡,因為仕途無進展,很是痛苦,那種失意充斥在他在那段時期所寫的詩作裡面。在《題長安主人壁》這首近乎詩人內心獨白裡,他淒然長吟:「促織驚寒女,秋風感長年。授衣當九月,無褐竟誰憐?」此種失意悲愴之情與後來的杜甫所寫:「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簡直一副模樣,同樣難堪之極,同樣辛酸無比。
綜觀全詩,詩人巧妙構思,從落第失意而起歸隱之意,由思歸引起惜別之情,情感充沛而含蓄,把深情厚誼蘊籍於平淡言辭之內;其借「芳草」(出自《楚辭·離騷》:「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而言自己追求之高潔理想;其借「知音」典故來言明自己和王維深厚的友情。沒有華麗的辭藻,言淺而意深,餘味悠長;沒有激昂的場景,沖淡而平和,盡顯真情。千百之後,仍可讓我們隨著詩句的抑揚,體味著詩人的失意,揣摸著詩人的摯誠,心潮澎湃,恨不在其身旁做一個旁聽者,勸其早歸故園,畢竟「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孟浩然《與諸子登峴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