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
【唐·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孟浩然(689-740),名浩,字浩然,襄陽人,世稱孟襄陽。與王維共同開創唐代山水田園詩派,兩人並稱「王孟」。
《春曉》是孟浩然流傳最廣的詩,究其原因,除了明白如話外,應當就是它的盎然詩意了。
這詩意在哪裡呢?許多讀本常用一句話就概括了:對大自然的熱愛。我認為,這一句概括也是將它盎然的詩意給抹殺掉了。想一想啊,絕大多數寫自然景物的詩文,都是可以用這一句來概括的啊!
因此,我們是要拋棄這句套話,才能發現它盎然的詩意的。
這首詩寫了什麼?它寫春眠(春困之眠)深深→不易醒來→天已大亮才慢慢醒來→感覺有聲音→處處有鳥啼聲→再想想昨夜好像還有風雨聲→啊,在風雨聲中有多少花隨風雨而飄落?!概括說,就是寫人在暮春時節早晨慢慢醒來時對春天的領會、領悟與感念的過程。它最濃的旨趣是這「春眠」「覺」「曉」的過程——從「不覺」→矇矓甦醒→醒→清醒,從此刻的清晰鳥啼聲→昨夜朦朧的風雨聲→想像中的花落紛紛,兩條線構成一個「醒來」與「回溯」的「時間圓」,真是惟妙惟肖!如果我們能用心領會、領悟詩人領會、領悟與感念春天的這一過程,體味詩人那種自然而敏感的生命興味,體味詩人那種「與天地參」「萬物並作」的生命存在感,我們也就彷彿進入到了那種「與天地參」「萬物並作」的生命情境之中。
我們常用荷爾德林「詩意地棲居於大地之上」的名句來表達對「詩意生活」或者說「生活詩意」的渴求,但我們卻又常常不明白何為「詩意生活」或者說「生活詩意」,因而總是在渴求中錯過甚至拒絕「詩意生活」。用「對大自然的熱愛」這一句來概括《春曉》了事,就是這樣的一種錯過與拒絕。
中華詩篇浩如煙海,但稱得上既明白如話又詩意盎然的還真是不太多。因此,像李白的《靜夜思》、杜甫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王維的《鳥鳴澗》、孟浩然的《春曉》、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杜牧的《清明》這樣的詩,就盡人皆知、盡人皆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