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亨利(1862-1910)是美國現代最著名的短篇小說家之一,他有著「美國現代短篇小說之父」的美譽.他的小說從各個角度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黑暗,描寫了社會底層人民的生活和苦痛,頌揚了他們真摯的愛情和友誼、自我犧牲的高尚行為和對幸福生活的嚮往.他的小說結尾採取喜劇的形式,表達深刻的社會內涵、殘酷的社會現實和人性的昇華,並進一步指出這種現實是不可逃避的.歐·亨利善於捕捉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小事來塑造角色,而且創造了懸念突變的「歐·亨利式結尾」,其作品構思奇巧,文字簡練形象,語調風趣幽默,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本文就其作品中生動的人物、出人意料的結尾、簡潔凝練的語言和幽默調侃的筆調進行探討.
歐·亨利出生於美國北卡羅來納州格林斯波羅鎮的一個醫生家庭.他的一生極富傳奇性,當過藥房學徒、牧牛人、會計員、記者、銀行職員,還辦過一份名為《滾石》的幽默週刊.在紐約他以每週一篇的速度為雜誌寫小說,並且獲得了讀者的普遍關注與喜愛.歐·亨利善於描寫美國社會百姓的生活故事,他深知人民生活的艱難、困苦,所以他的文章才喜歡用樸實、詼諧的語言描繪人世間的故事,又用迂迴路轉的結尾來引起讀者對社會對人性的思考,從而形成了著名的「歐·亨利式結尾」,使主人公命運陡然逆轉,出現意想不到的結果,但又在情理之中,符合生活實際,形成獨特的藝術魅力.他的作品被譽為「美國生活的百科全書」.他的代表作有小說集《西部之心》《四百萬》《命運之路》等.其中《愛的犧牲》(A Service of Love)、《 與讚美詩》(The Cop and the Anthem)、《帶傢俱出租的房間》(The Furnished Room)、《麥琪的禮物》(The Gift of the Magi)、《最後一片籐葉》(The Last Leaf)等都是他的短篇小說的經典篇目,使他獲得了世界聲譽.到1910年病逝,歐·亨利以旺盛的精力共創作了三百多篇短篇小說.
在美國文學史上,歐·亨利屬於南北戰爭至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現實主義作家的行列.他善於捕捉生活中令人啼笑皆非的戲劇性場景,善於戲劇性地設計情節,埋下伏筆,做好鋪墊,勾勒矛盾,善於運用比喻、誇張、對比、擬人、反語、諧音、雙關聯想引申等手法增添作品的生動性,並且用幽默的筆觸勾勒出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性格特點,而且往往在故事結尾處突然讓人物的心理情境發生出人意料的變化,或使主人公命運陡然逆轉,突然出現一個令人始料未及而又在情理之中的結局,使讀者感到豁然開朗,柳暗花明,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不禁拍案稱奇,使故事充滿戲劇性.歐·亨利把小說的靈魂全都凝聚在結尾部分,讓讀者在前面似乎是平淡無奇而又是詼諧風趣的娓娓動聽的描述中,不知不覺地進入作者精心設置的迷宮,直到最後,忽如電光一閃,才照亮了先前隱藏著的一切,彷彿在和讀者捉迷藏,或者在玩弄障眼法,給讀者最後一個驚喜.作為一位具有獨特藝術風格的短篇小說家,他以幽默諷刺甚至玩世不恭的語調,敘述一個引人入勝而結局大出讀者所料的故事,目的在於揭發貧富懸殊的現實世界的不合理性,表現小人物心酸悲慘的生活.他說過,他是紐約「四百萬小市民」中的一員,而不是「四百個富翁」之一.歐·亨利的每個小說故事都來源於美國人的現實生活,描寫的都是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而且故事矛盾衝突的中心似乎都是貧與富這兩個社會因素.這是因為歐亨利所生活的時代正是美國內戰後的「鍍金時代」,拜金主義盛行,貪污腐敗、坑蒙拐騙造成的人間悲喜劇的素材比比皆是.
在《 與讚美詩》中,作者懷著無比深切的同情心敘述了流浪漢蘇比的故事:在一個嚴寒的冬天,處在飢寒交迫之中的蘇比也曾考慮冬天蟄居的問題,但他並沒有什麼奢望,他不打算到地中海游弋,或者到溫暖的南方旅行.他衷心的渴望是什麼呢?作者用幽默而心酸的語氣說,這就是「布勃萊克維爾島」.原來蘇比要到收容流浪漢的監獄去住三個月,把監獄當成他的冬令寓所.根據過去的經驗,他在這裡可以三個月不愁吃不愁喝,還能擺脫 的騷擾,真是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蘇比想了很多辦法,希望 把他抓進監獄去過冬.他故意到餐館吃飯不給錢,砸破商店櫥窗,拿走別人的雨傘甚至調戲婦女,但卻都被 放過去了.而在小說的結尾,作者安排了一個極其令人意外的情節,蘇比徘徊在教堂旁邊,忽然聽到從教堂裡傳來讚美詩的聲音.讚美詩誘發他產生了神聖的感情,決心重新做人.正當他打算依靠自己的勞動維持生計時,在所有人都認為蘇比將要平安度過一生之時, 卻把他抓住了,並將他帶上法庭,罪名是「不法分子妨礙治安」.這是典型的「歐·亨利式結尾」.就猶如看見黎明的人又跌入黑暗一般,讓讀者的心一揪,回味無窮,發人深省.而歐·亨利很好地運用了這種方法,並借此深刻地反映社會善惡不分的現實.這篇作品始終把批判的矛頭對準資本主義社會.尤其是結局令人折服,深刻地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對人的積極向上的精神的扼殺.
「歐·亨利式結尾」的藝術效果並不一定只出現在小說結尾處,也會在文章情節中.例如,在《 與讚美詩》中有這樣兩個情節:有一次,蘇比想通過「調戲」一女子來達到進監獄的目的.但這貌似「文雅嫻靜」的女子卻反過來 起了蘇比.又有一次蘇比拿走了一位「衣冠楚楚」的顧客的傘,可這傘原本「來路不正」.「簡樸而頗討人喜歡」的女子、「衣冠楚楚」的顧客都給人以品格端莊的感覺,卻做了暗娼和小偷.相信讀者在讀到這個情節時都感到不可理解,但細細想來這樣的「偽君子」在現實社會中是處處存在.所謂高尚的上流社會成員都是衣冠楚楚、文雅高貴?可事實上,他們只是把卑鄙的行徑掩藏在美麗的面紗下而已.也正因為內心的骯髒,才更需要表面上的裝點.因而表裡不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歐·亨利式結尾」在幽默中深刻地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每況愈下的世風.
在《最後的常青籐葉》中作者敘述了一位患肺炎的窮畫家恢復健康的故事.她把室外最後的一片籐葉當做垂危生命的象徵.這一片籐葉早已凋落,老畫家貝爾曼夜間在院牆上畫了一片假葉子,與真的籐葉一模一樣.結果貝爾曼因為在夜裡畫籐葉時受了風寒,患病死去,而年輕的窮畫家卻在籐葉的安慰下獲得了新生.小說開始時用明顯的抑鬱口吻介紹不得志的老畫家貝爾曼,說他畫了四十年的畫,「還是和藝術女神隔著相當的距離,連她的長袍的邊緣都沒有摸到」.不過小說最後讓讀者看到了貝爾曼的傑作,他以生命作為代價,畫出了栩栩如生的籐葉.這片籐葉表現了貝爾曼捨己為人的高尚心靈,使讀者領悟到作者在對老畫家才能、脾氣性格所做的諷刺性描寫中,暗藏著他對這個人物的敬佩. 「歐·亨利式結尾」的藝術效果在他的另一篇著名的代表作《麥琪的禮物》中也被演繹得淋漓盡致.在《麥琪的禮物》中,作者塑造了吉姆和德拉這一對貧困但很善良的年輕夫婦的典型形象.他們為了愛情,願意為對方做出任何犧牲.故事情節並不複雜,但情節結構很精巧.有一對年輕夫婦,他們雖然生活拮据,入不敷出,但卻相濡以沫,恩愛非常.
他們有兩樣引以為豪的寶物:一樣是妻子德拉的美麗的頭髮,一樣是丈夫傑姆祖傳三代的金錶.但是由於貧窮,頭髮既缺少與之相稱的髮飾,金錶也沒有與之相配的表鏈.聖誕節到了,按照西方的風俗,家庭成員之間要互贈節日禮品.德拉早就想給心愛的丈夫買一掛稱心如意的表鏈兒,但是,儘管她平日寸積分累,卻仍然湊不起足夠的錢.她面對這點錢發愁,哀傷.正在一籌莫展之時,她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美麗如瀑布的長髮,她不得不在自己的頭髮上面打主意,狠了狠心,含著眼淚賣了垂膝的美發,終於買下一條白金錶鏈.她懷著喜悅而又不安的心情等待著丈夫下班回來等吉姆也有和德拉一樣的想法,要買一件聖誕禮物送給德拉.他賣掉了心愛的表,買了髮梳來裝飾德拉的頭髮.他們見面後互贈禮物,雙方都得到了嚮往已久的東西,但卻都已經派不上用場.故事在這裡戛然而止,為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思考餘地.愛情就在他們分別拿出禮物之時發出了萬丈光芒,使讀者的眼眶濕潤.文章的最後說:「他極不明智地為了對方而犧牲了他們家最最寶貴的東西.不過,讓我對現今的聰明人說一句話,在一切饋贈禮品的人當中,那兩個人是最聰明的.在一切饋贈又接收禮品的人當中,像他們兩個一樣的人也是最聰明的.無論在任何地方,他們都是最聰明的人.」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又道出了「歐·亨利式結尾」的藝術效果的真諦,引導讀者向縱深思考:何為愛情?何為良心?何為生存?從而得出讀者自身的生活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