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荀鶴(約846—約904),字彥之,自號九華山人。他以「詩旨未能忘救物」(《自敘》)自期,故而對晚唐的混亂黑暗,以及人民由此而深受的苦痛,頗多反映,如山中寡婦的避征無門,《旅泊遇郡中叛亂示同志》中官兵的遍搜珠寶,亂殺平民,甚至拆古寺,掘荒墳;《再經胡城縣》中酷吏的殘忍,縣民的含冤,都是這一時期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其詩也明白平易,且都是近體詩,但也失之淺率,不甚耐讀。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杜荀鶴的《自敘》,一起來看看吧!
自敘
杜荀鶴〔唐代〕
酒甕琴書伴病身,熟諳時事樂於貧。
寧為宇宙閒吟客,怕作乾坤竊祿人。
詩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
平生肺腑無言處,白髮吾唐一逸人。
這首七律,詩人寫自己身處暗世、有志難伸、懷才不遇、走投無路的困境和內心的煩惱。通篇夾敘夾議,評論時事,陳述懷抱,滿篇韻味,生動感人。
詩的首聯概述詩人的境遇和處世態度。「酒甕琴書伴病身」,開頭七字,形象逼真地勾畫出一個當時封建社會中失意潦倒的知識分子形象。他只有三件東西:藉以瀉愁的酒甕,藉以抒憤、寄情的琴和書,詩人是十分貧寒、孤獨的。可是詩人對這種貧苦生活所抱的態度,卻出人意料,他不以為苦,反以為「樂」——「熟諳時事樂於貧」。原來他「樂於貧」乃是因為對當時晚唐社會的昏暗社會現實非常熟悉。「熟諳」一詞,總括了詩人「年年名路漫辛勤,襟袖空多馬上塵」(《感秋》)的長期不幸遭遇;也暗示出上句「病身」是如何造成的。「樂於貧」的「樂」字,表現了詩人的耿直性格和高尚情操。這樣正直、高尚的人,不能「樂於」為國施展才華,而只能「樂於貧」,這是統治者造成的真正悲劇。
緊接著,詩人進一步表明「樂於貧」的心跡:「寧為宇宙閒吟客,怕作乾坤竊祿人。」意思是說:我寧願安守窮途,做天地間一個隱逸詩人;決不願獲取俸祿,當人間的庸俗官吏。這一聯警句,上下對仗,一取一捨,涇渭分明,堅定有力,震懾人心。這種擲地作金石聲的語言,進一步表現出詩人冰清玉潔的品格。
詩人說寧願作「閒吟客」,第五句對「吟」什麼作了回答:「詩旨未能忘救物」。詩人困於蒿萊,也不消極避世,而是始終不忘國家和人民所遭受的災難。他的詩多是「言論關時務,篇章見國風」(《秋日山中見李處士》),表現出一片救物濟世的熱情。正因為他的詩「多主箴刺」,而不能為世所容,以致「眾怒欲殺之」(見《唐才子傳》)。故詩的第六句深深慨歎:「世情奈值不容真!」真,指敢於說真話的正直之士。「不容真」三字,深刻地揭露了人妖顛倒、是非混淆的現實社會。這兩句是全詩的重點和高峰。詩人單刀直入,揭示了志士仁人和黑暗社會之間的尖銳矛盾。
詩的最後兩句,以蒼涼悲憤的語調作結:「平生肺腑無言處,白髮吾唐一逸人。」一生懷才不遇,壯士莫酬,內心的痛苦,無處訴說。詩人說:「吾唐」雖大,卻沒有正直之士容身之地,我只好遁身世外,做個隱逸之人。在《離騷》中,屈原也是掩淚歎息:「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鹹之所居!」此詩結尾兩句和《離騷》的卒章同樣感人。詩中刻畫了詩人白髮滿鬢、愁容滿面、仰天長嘯、老淚縱橫的形象。
這首詩以議論為主,但議而不空,直中見曲,議論同形象相結合,議論中又飽和著濃郁的感情,字字句句「沛然從肺腑中流出」(惠洪《冷齋夜話》),充滿著悲切和激情。在謀篇佈局上構思精巧,結構層層推演,環環相扣,步步進入:首聯「樂於貧」,帶出頷聯「寧為宇宙閒吟客,怕作乾坤竊祿人」;頷聯「閒吟客」帶出頸聯「詩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頸聯「不容真」,帶出尾聯「平生肺腑無言處,白髮吾唐一逸人」;尾聯「平生肺腑無言處」,又與開頭「酒甕琴書伴病身」相呼應,渾然一體。隨著層次的推進,詩人的形象越來越鮮活;詩人感情的波濤,似長江後浪推前浪,逐步推向高峰;詩的主旨也一步一步開拓、深化。此詩的意境轉過一層又一層,愈來愈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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