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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襲人想要成為花姨娘,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通過抱王夫人大腿,襲人成功被內定為姨娘,工資和福利待遇都和王夫人房中的姨娘平齊,就差一個紅頭文件了。
看起來,如果不是賈府敗落,襲人鐵定要實現了她的人生理想。
看起來而已。襲人的頭上,其實壓著五指山,她掙不脫,撞不塌,逃不了。她的姨娘夢,也終歸只是一場黃粱美夢。
(一)擅自上車的襲人讓賈政很憤怒
襲人上位的第一步,是半誘惑半迎合地和寶玉有了肌膚之親。
她對自己行為的解釋是:「……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
這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借口。
首先賈母送給寶玉的人員中,晴雯才是妾侍人選,襲人僅是一管事的婢女。
其次,賈家男性主人們娶妻前雖有先放兩個妾侍在房裡的傳統,但這一人選通常是由家長指定,而不是公子哥兒們自己發展的。不理俗務的賈政在這件事上態度很慎重:
賈政因說道:"且忙什麼,等他們再念一二年書再放人不遲。我已經看中了兩個丫頭,一個與寶玉,一個給環兒。只是年紀還小,又怕他們誤了書,所以再等一二年。"趙姨娘道:"寶玉已有了二年了,老爺還不知道?"賈政聽了忙問道:"誰給的?"
這段話梳理一下,可以發現以下幾點:
其一,賈政不支持兒子們過早有房裡人。
其二,賈政在兒子的侍妾人選上態度謹慎,已暗中考察了好幾年。畢竟侍妾位份不高,職責特殊,既可能對主子的習性產生影響,也關係著下一代基因的優劣。
其三,賈政不知道襲人和寶玉,和王夫人的密切關係。
其四,賈政對未經自己知情擅自讓寶玉有侍妾一事很憤怒。
賈政對寶玉,其實是抱有期望的,對他的嫌惡種種都是恨鐵不成鋼,寶玉抓周時抓的那一堆脂粉釵環是賈政的夢魘,可以說,他一直在怕兒子成為被女色所迷的浪蕩子弟,所以當賈政驟然得知兒子有房中人已二年,其震驚與惱怒可想而知,不管這個女子是誰,都注定得不到賈政的歡心。
(二)沒有領導喜歡背叛自己的下屬
要想迫使賈政承認襲人,唯一的方法是讓賈母發話。
王夫人就揀著賈母心情好的時候說這事。
襲人本就是賈母的丫鬟,只要寶玉喜歡,賈母順水推舟成人之美也沒什麼不可以,侍妾又不是正妻,多襲人一個有啥關係?
可這老太太一腳就又把球踢回給王夫人:
賈母聽了,笑道:「原來這樣,如此更好了。襲人本來從小兒不言不語,我只說他是沒嘴的葫蘆。既是你深知,豈有大錯誤的。而且你這不明說與寶玉的主意更好。且大家別提這事,只是心裡知道罷了。」
想有編有崗?沒門!
沒有領導會喜歡背叛自己的下屬。
襲人投靠王夫人,對賈母來說,是意味著不滿、蔑視、不信任。
對機會主義者來說,改換門庭你得換遠點,換到原領導的打擊範圍之外,這樣才安全。
否則你就是個死靶子。
賈母甚至都不需要作為,就讓你在你選的高枝上一直干掛著,掛到干死。
襲人轉正的紅頭文件,賈政不起草,賈母不蓋章,但如果寶玉到賈母前撒個嬌,也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出賣了晴雯芳官的襲人還能繼續讓寶玉信任嗎?寶玉還會放心的把自己的後背、把自己的精神家園展露在襲人面前嗎?
以寶玉的悲憫泛情,他不會驅逐襲人,但給襲人的,也只會是一個冷淡的背影。
(三)以利相交者,利盡則散
襲人未來真正的主子,是寶釵。
妾,首先是妻的奴婢。不管之前的身份是什麼,一旦成為妾,就和正妻形成了主僕關係。比如香菱,夏金桂嫁過來後,香菱就自覺把自己的人事關係掛在了金桂戶下,連寶釵給起的名字都得任由金桂雌黃。
襲人在寶釵成為寶二奶奶的過程中是出了力的,使心思阻隔寶玉和黛玉,給寶釵創造和寶玉單獨相處的機會,一有機會就散佈黛玉的不完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投桃報李,寶釵理應在當上寶二奶奶後,給襲人一定的提攜和抬舉。
那,賈雨村在門子協理下斷了薛蟠的人命官司後,給了門子什麼酬報呢?
以利相交,利盡則散。
寶釵在享用襲人提供的精準信息的同時,也會全面判斷襲人的動機、能力、心態、品質。
寶釵在賈府內外籠絡的眼線,同樣會及時反饋給寶釵寶玉身邊人的種種是非。
毫無疑問,會包含襲人和寶玉鬼鬼祟祟的那些事。
一個心機重,手段多,野心大的小妾,寶二奶奶把她留在身邊,是要給自己埋炸彈嗎?
她和她的相互欣賞,只是彼此剛好被對方需要,同舟共濟而已,和人品與情感沒有半毛錢關係,一旦登陸成功,更強悍的那個會回頭把對方一竿子打落水。
(四)破壞規則的人不會被體制接納
再說回賈政。賈政給寶玉賈環挑選侍妾,可供他選擇的有哪些丫頭?
姑娘們的丫頭有陪嫁任務在身,寶玉的丫頭不是賈政這個老父親適合留意的——襲人作為怡紅院首席丫頭,賈政都不認識。
賈政能支配和見得著的,就是王夫人和賈母的丫頭班子。
能在這二位身邊呆著使一兩餉銀的,基本都是根深蒂固的家生子兒。
不信到國企打聽打聽,工作清閒工資拔尖,又體面又有晉陞機會的崗位上,是不是都是企業骨幹的子女?
彩雲金釧姐妹,鴛鴦琥珀等,都是這類人員。
被挑中作侍妾,便是這些丫頭們的職位晉階。
她們都呆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各守本分,侍妾這樣的大餡餅會砸到誰頭上,就看誰的綜合素質更出色,誰的運氣更好。
襲人的行為,是對公平守禮規則的破壞。
這就像大家在同一條跑道上,可就你尿檢出了不一樣的東西,還能不被拿到大賽組委會說道說道?
晴雯不過言語尖刻態度高傲,就被王善保家的砸了黑磚,那些有女兒、甥女兒、孫女兒被搶了機會的老嬤嬤們,會不揭發襲人的春風暗度?
一旦王夫人得悉她眼裡老實大方的花襲人才是勾搭寶玉風月的魁首,她還會充當襲人的保護傘嗎?
賈府敗落不敗落,襲人的結局都已注定,破壞規則的人不會被體制接納,賈府的管理者們不會開允許勾引少爺的丫鬟成功上位的先例。
階層跨越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艱難的。襲人不搞小動作的話,以她一個外來妹,以及不過中上的相貌,要得到寶玉這塊大餡餅幾無可能,而鋌而走險犯了眾怒,那就是把自己作成了鬧天宮的猴兒,遲早要被壓在五行山下。
哎哎,也真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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