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本站小編帶來蘇軾的《水調歌頭·暱暱兒女語》原文及賞析,感興趣的讀者和本站小編一起來看看吧!
水調歌頭·暱暱兒女語
(宋)蘇軾
歐陽文忠公嘗問余:「琴詩何者最善?答以退之聽穎師琴詩最善。公曰:此詩最奇麗,然非聽琴,乃聽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質夫家善琵琶者,乞為歌詞。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詞,稍加隱括,使就聲律,以遺之雲。
暱暱兒女語,燈火夜微明。恩怨爾汝來去,彈指淚和聲。忽變軒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氣,千里不留行。回首暮雲遠,飛絮攪青冥。
眾禽裡,真綵鳳,獨不鳴。躋攀寸步千險,一落百尋輕。煩子指間風雨,置我腸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從歸去,無淚與君傾。
註釋
水調歌頭:詞牌名,又名《元會曲》、《凱歌》、《台城游》等。雙調,九十五字,平韻(宋代也有押仄韻的)。相傳隋煬帝開汴河自製《水調歌》,唐人演為大曲,《歌頭》即大典開始的第一章。
隱括:原義是矯正曲木的工具。詞的檃括是將其他詩文剪裁改寫為詞的形式,宋人常有此類作品。
暱暱:音逆,古音尼。象聲詞,形容言辭親切。
爾汝:表親暱。
填然:狀聲響之巨。
青冥:1形容青蒼幽遠。指青天。2形容青蒼幽遠。指山嶺。3指海水。
躋攀:登攀。躋音機。
尋:長度單位。《史記·張儀傳》有「蹄間三尋」。索隱云「七尺曰尋。」亦有雲八尺為尋者。如尋常,八尺為尋,倍尋為常,皆慣見之長度也。
白話譯文
樂聲初發,彷彿靜夜微弱的燈光下,一對青年男女在親暱地切切私語。彈奏開始,音調既輕柔、細碎而又哀怨、低抑。曲調由低抑到高昂,猶如氣宇軒昂的勇士,在鎮然驟響的鼓聲中,躍馬馳騁,不可阻擋。樂曲就如遠天的暮雲,高空的飛絮一般,極盡縹緲幽遠之致。
百鳥爭喧,明媚的春色中振顫著宛轉錯雜的啁哳之聲,唯獨綵鳳不鳴。瞬息間高音突起,好像走進懸崖峭璧之中,寸步難行。這時音聲陡然下降,宛如突然墜入深淵,一落千丈,之後弦音戛然而止。彈者好像能興風作雨,讓人腸中忽而高寒、忽而酷熱,坐立不寧。彈者把琵琶一推放下,散去的聽眾無不為之流淚,君章質夫無不為之傾心同感。
背景
蘇軾此詞根據韓愈寫音樂的名作《聽穎師彈琴》改寫。大約作於公元1087年(元祐二年),蘇軾在京師任翰林學士、知制誥時。詞的寫作過程是對韓愈詩「稍加隱括,使就聲律」,也即按照詞牌的格式和聲律來「矯制」韓詩。
賞析
蘇軾通過聯想,在上闕運用以形象描寫不同風格的音樂,從開始的輕柔旖旎,瞬間變為雄壯高揚,然後歸於悠揚致遠;在下闕則對比音樂本身,一是同一時間內,繁音細響與清越之聲之對比,二是不同時間內,音樂之抑揚起伏的對比,添之以自己的感慨,使整首詩具備與原作不同的藝術韻味。
詞先寫樂聲初發,彷彿一對青年男女在靜夜微弱的燈光下,親暱地私語 ,談受說恨,卿卿我我,往復不已。「彈指淚和聲」倒點一句,見出彈奏開始,音調輕柔而又哀怨。「忽變」三句,寫曲調由低抑到高昂,猶如戰士在鼓聲下馳騁沙場,無人可擋。結尾的「回首」兩句,以景物形容聲情,把音樂形象化給人縹渺幽遠之感,。"回首暮雲遠",讓人聯想起王維"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之將士,也與上文中「軒昂勇士」相聯繫,將獨立的音樂片段串起來。白雲浮動,柳絮漂浮,若有若無,忽遠忽近,難以捉摸,卻逗人情思。
接著是百鳥爭喧,明媚的春色與啁哳之聲相伴,唯獨綵鳳不鳴。這裡寫以鳳凰不鳴,起到"留白"的特殊效果,也點出了深刻哲理:真正內涵的,從不在言語上奪人眼球。之後琴聲在瞬息間高音突起,曲折而上,曲調轉向艱澀,好像走進懸崖峭璧之中,腳登手攀,前行一寸,也要花費很大氣力。正在步履維艱之際,音聲陡然下降,恍如一落千丈,飄然墜入深淵,弦音戛然而止。至此,詞人確乎借助於語言,把這位樂師的高妙彈技逼真地再現出來了。最後五句,則是從聽者心情的激動,反映出成功的彈奏所產生的感人的藝術效果。「指間風雨」,寫彈者技藝之高,能興風作雨;「腸中冰炭」,寫聽者感受之深,腸中忽而高寒、忽而酷熱;並以「煩子」、「置我」等語,把雙方緊密關聯起來。音響之撼人,不僅使人坐立不寧 ,而且簡直難以禁受,由於連連泣下,再沒有淚水可以傾灑了。「推手從歸去」描寫的是琴師奏完將琴推開的動作,也在其中暗示這詩人心中歸隱的情懷。「無淚與君傾」,表現出詩人此時腸中之鬱結,比起原詩中「濕衣淚滂滂」更為不堪較之,更為含蓄,也更為深沉,雖然無落淚,但是更加表現出心情的鬱結。
訴諸聽覺的音樂美,缺乏空間形象的鮮明性和確定性,是很難捕捉和形容的。但詞人巧於取譬,他運用男女談情說愛、勇士大呼猛進、飄蕩的晚雲飛絮、百鳥和鳴、攀高步險等等自然和生活現象,極力摹寫音聲節奏的抑揚起伏和變化,藉以傳達樂曲的感情色調和內容。這一系列含義豐富的比喻,變抽像為具體,把訴諸聽覺的音節組合,轉化為訴諸視覺的生動形象,這就不難喚起一種類比的聯想,從而產生動人心弦的感染力。末後再從音樂效果,進一步刻畫彈技之高,筆墨精微神妙,可說與韓詩同一機杼,同入化境。
蘇軾這首詞的「隱括」,即把韓愈的詩文《聽穎師彈琴》剪裁改曲詞,雖保留了韓詩的總體構思和一些精彩的描繪,但又在內容、形式以及兩者的結合上,顯示了自己的創造性,從而使此詞獲得了新的藝術生命和獨特的審美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