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約365~427),字元亮,晚年更名潛,字淵明。別號五柳先生,私謚靖節,世稱靖節先生。潯陽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人,一作宜豐人。東晉末到劉宋初傑出的詩人、辭賦家、散文家。被譽為「隱逸詩人之宗」、「田園詩派之鼻祖」。是江西首位文學巨匠。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陶淵明的《飲酒·其七》,一起來看看吧!
飲酒·其七
陶淵明〔魏晉〕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
一觴雖獨盡,杯盡壺自傾。
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
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此詩寫對菊飲酒的悠然自得,實際蘊藏著深沉的感傷。
秋天是菊花的季節。在百花早已凋謝的秋日,惟獨菊花不畏嚴霜,粲然獨放,表現出堅貞高潔的品格。惟其如此,作者非常愛菊,詩中屢次寫到,而且常常把它同松聯繫在一起,如《和郭主簿》:「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巖列。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傑。」《歸去來辭》:「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此詩首句「秋菊有佳色」,亦是對菊的傾心讚美。「有佳色」三字極樸素,「佳」字還暗點出眾芳凋零,惟菊有傲霜之色,如果換成其他穠麗字眼,比如「麗」、「粲」、「絢」之類,反倒惡俗不堪。前人稱此句「洗盡古今塵俗氣」(宋李公煥《箋注陶淵明集》引艮齋語),並非虛譽「裛露掇其英」,帶露摘花,色香俱佳。采菊是為了服食,菊可延年益壽。作者《九日閒居》就有「酒能祛百慮,菊解制頹齡」之旬。曹丕《與鍾繇九日送菊書》云:「輔體延年,莫斯(指菊)之貴。謹奉一束,以助彭祖之術。」可見服食菊花,是六朝的風氣。屈原《離騷》說:「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服食菊花不僅在強身,還有志趣高潔的喻意,而通篇之高遠寓意,亦皆由菊引發。
秋菊佳色,助人酒興,作者不覺一杯接著一杯,獨自飲起酒來。《詩經·邶風·柏舟》「微我無酒,以遨以游」,毛《傳》:「非我無酒可以遨遊忘憂也。」又曹操《短歌行》:「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相傳杜康是開始造酒的人,這裡用作酒的代稱。)如果心中無憂,就不會想到「忘憂」,這裡透出了作者胸中的鬱憤之情。「遺世」,遺棄、超脫俗世,主要是指不去做官。明黃文煥《陶詩析義》說:「遺世之情,我原自遠,對酒對菊,又加遠一倍矣。」分析甚確。不過,結合「忘憂」看,這裡的「遺世」,也含有憤激的成分。因為淵明本來很想做一番「大濟於蒼生」(《感士不遇賦》)的事業,只是後來在官場中親眼看到當時政治黑暗,這才決計歸隱的。
後面六句具體敘寫飲酒的樂趣和感想,描繪出一個寧靜美好的境界,是對「遺世情」的形象寫照。這裡寫的是獨醉。他既沒有孔融「坐上客常滿,尊中酒不空」(《後漢書·鄭孔荀列傳》載孔融語)那樣的豪華氣派,也不像竹林名士那樣「縱酒昏酣」,而是一個人對菊自酌。獨飲本來容易使人感到寂寞,但五、六兩句各著一「雖」字、「自」字,就洗去孤寂冷落之感,「自」字顯得那壺兒似也頗解人意,為詩人手中的酒杯慇勤地添注不已。「傾」字不僅指向杯中斟酒,還有酒壺傾盡之意,見出他自酌的時間之長,興致之高,飲酒之多。所以從這兩句到「日入」兩句,不僅描寫的方面不同,還包含著時間的推移。隨著飲酒增多,作者的感觸也多了起來。
再下二句,「日入群動息」是總論,「歸鳥趨林鳴」是於群動中特取一物以證之;也可以說,因見歸鳥趨林,所以悟出日入之時正是群動止息之際。「趨」是動態,「鳴」是聲音,但惟有在特別空曠靜寂的環境中,才能更加顯出飛鳥趨林,更加清晰地聽到鳥兒的聲音,這是以動寫靜、以聲寫寂的表現手法。而環境的寧靜優美,又襯托出作者的閒適心情。這二句是寫景,同時也是淵明此時志趣的寄托。淵明詩中寫到鳥的很多,尤其歸隱以後,常常借歸鳥寓意。除此詩外,他如「翼翼歸鳥,相林徘徊。豈思天路,欣及歸棲」(《歸鳥》),「翼翼歸鳥,戢羽寒條。……矰繳奚施,已捲(倦)安勞」(《歸鳥》),「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歸園田居》),還有「雲無心而出蚰,鳥倦飛而知還」(《歸去來辭》),「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飲酒·結廬在人境》),「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讀山海經》),等等。這些詩中的歸鳥,都是作者的藝術化身。趨林之鳥本來是無意中所見,但它卻喚起了作者的感慨深思:「群動」皆有止息之時,飛鳥日落猶知還巢,人生何獨不然?鳥兒始飛終歸的過程,正好像是作者由出仕到歸隱的生活歷程。這裡既是興,也是比,又是即目寫景,三者渾然一體,使人不覺,表現手法非常高妙。
末尾寫所以歸隱之故,表達了隱居終身的決心。「嘯」是撮口發出長而清越的聲音,是古人抒發感情的一種方式。「嘯傲」謂歌詠自得,無拘無束。《飲酒》第五首《飲酒·結廬在人境》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知東軒即在此東籬內,東籬之下種有菊花。對菊飲酒,嘯歌采菊,自是人生之至樂。「得此生」是說不為外物所役使,按著自己的心意自由地生活,也就是蘇東坡所說的「靖節以無事自適為得此生,則凡役於物者,非失此生耶?」(《東坡題跋·題淵明詩》)「得此生」和「失此生」實指歸隱和做官。嘯傲東軒,是隱居悠閒之樂的形象描繪,它是讚美,是慶幸,也是意願。然而,「聊復」(姑且算是)一詞,又給這一切罩上了一層無可奈何的色彩,它上承「忘憂」、「遺世」,仍然表現出壯志難酬的憾恨,並非一味悠然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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