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是南北朝時期(公元420年~公元581年)的一部記述東漢末年至東晉時豪門貴族和官僚士大夫的言談軼事的書。劉宋宗室臨川王劉義慶(403—444年)撰寫,梁劉峻(字孝標)注。漢代劉向曾著《世說》,早已亡佚。該書原名《世說》,後人為與劉向書相別,又名《世說新書》,大約宋代以後才改稱今名。全書原八卷,劉孝標注本分為十卷,今傳本皆作三卷,分為德行、言語等三十六門,記述自漢末到劉宋時名士貴族的遺聞軼事,主要為有關人物評論、清談玄言和機智應對的故事。《隋書·經籍志》將它列入小說。<<宋書·劉道規傳>>稱劉義慶「性簡素」,「愛好文義」,「招聚文學之士,近遠必至」。該書所記個別事實雖然不盡確切,但反映了門閥世族的思想風貌,保存了社會、政治、思想、文學、語言等方面史料,價值很高。
劉義慶門下聚集了不少文人學士.他們根據前人類似著述如裴啟的《語林》等,編成該書。劉義慶只是倡導和主持了編纂工作,但全書體例風格大體一致,沒有出於眾手或抄自群書的痕跡,這應當歸功於他主編之力。有的日本學者推斷該書出於劉義慶門客、謝靈運好友何長瑜之手。
劉孝標原是南朝青州人。宋泰始五年(469)北魏攻下青州,他隨例被迫遷到平城,在那裡出家,後又還俗。齊永明四年(486)還江南,曾參加翻譯佛經。該書的注是劉孝標回江南以後所作。他採用裴松之注《三國誌》的辦法,進行補缺和糾謬的工作。孝標徵引繁富,引用的書籍達四百餘種。後人註釋該書的,有餘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徐震諤《世說新語校箋》、楊勇《世說新語校箋》。
世說新語的文學價值
《世說新語》的內容主要是記錄魏晉名士的逸聞軼事和玄虛清淡,也可以說這是一部魏晉風流的故事集,從而也起到了名士「教科書」的作用。按照馮友蘭的說法,風流是一種人格美,構成真風流有四個條件:玄心、洞見、妙賞、深情。當然,這種人格美是以當時士族的標準來衡量的。在《世說新語》的三卷36門中,上卷四門:德行、言語、政事、文學;中卷九門:方正、雅量、識鑒、賞譽、品藻、規箴、捷悟、夙慧、豪爽,這13門都是正面的褒揚,如:
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見地有片金,管揮鋤與瓦石不異,華捉而擲去之。又嘗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寧讀如故,歆廢書出看。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德行》)
通過與華歆的對比,褒揚管寧淡泊名利。又如:
公孫度目邴原:「所謂雲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賞譽》)
這既是對邴原的褒揚,也是對公孫度善於譽人的褒揚。至於下卷23門,情況就比較複雜了。有的褒揚之意比較明顯,如容止、自新、賢媛。有的看似有貶意,如任誕、簡傲、儉嗇、忿狷、溺惑,但也不儘是貶責。有的是貶責,如「讒險」中的四條,以及「汰侈」中的一些條目。也有許多條目只是寫某種真情的流露,並無所謂褒貶。既是真情的流露,也就是一種風流的表現,所以編撰者津津有味地加以敘述。例如:
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或問:「暫住何煩爾?」王嘯詠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任誕》)
這種任誕只是對竹的一種妙賞,以及對竹的一往情深,或者在對竹的愛好中寄托了一種理想的人格。又如:
晉文王功德盛大,座席嚴敬,擬於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嘯歌,酣放自若。(《簡傲》)
這簡傲正是阮籍的可愛之處。總之,編撰者只是將那些饒有興趣的、可資談助的逸聞軼事、言談舉止,採集來彙編成書,態度倒是比較客觀寬容的。
《世說新語》是研究魏晉風流的極好史料。其中關於魏晉名士的種種活動如清淡、品題,種種性格特徵如棲逸、任誕、簡傲,種種人生的追求,以及種種嗜好,都有生動的描寫。綜觀全書,可以得到魏晉時期幾代士人的群像。通過這些人物形象,可以進而瞭解那個時代上層社會的風尚。
《世說新語》在藝術上有較高的成就,魯迅先生曾把它的藝術特色特色概括為「記言則玄遠冷雋,記行則高簡瑰奇」(《中國小說史略》)。《世說新語》及劉孝標注涉及各類人物共一千五百多個,魏晉兩朝主要的人物,無論帝王、將相,或者隱士、僧侶,都包括在內。它對人物的描寫有的重在形貌,有的重在才學,有的重在心理,但都集中到一點,就是重在表現人物的特點,通過獨特的言談舉止寫出了獨特人物的獨特性格,使之氣韻生動、活靈活現、躍然紙上。如《儉嗇》:「王戎有好李,賣之恐人得其種,恆鑽其核。」僅用16個字,就寫出了王戎的貪婪吝嗇的本性。又如《雅量》記述顧雍在群僚圍觀下棋時,得到喪子噩耗,竟強壓悲痛,「雖神氣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一個細節就生動地表現出顧雍的個性。《世說新語》刻畫人物形象,表現手法靈活多樣,有的通過同一環境中幾個人的不同表現形成對比,如《雅量》中記述謝安和孫綽等人泛海遇到風浪,謝安「貌閒意說」,鎮靜從容,孫綽等人卻「色並遽」、「喧動不坐」,顯示出謝安臨危若安的「雅量」。有的則抓住人物性格的主要特徵作漫畫式的誇張,如《忿狷》中繪聲繪色地描寫王述吃雞蛋的種種蠢相來表現他的性急:「王藍田性急。嘗食雞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舉以擲地。雞子於地圓轉未止,仍下地以屐齒蹍之,又不得,瞋甚,復於地取內口中,嚙破即吐之。」有的運用富於個性的口語來表現人物的神態,如《賞譽》中王導「以麈尾指坐」,叫何充共坐說:「來,來,此是君從!」生動地刻畫出王導對何充的器重。《世說新語》雖然沒有虛構,但一定有所提煉,這番提煉就是小說的寫作藝術。例如關於鍾會和嵇康的兩段故事:
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見。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於戶外遙擲,便回急走。(《文學》)
鍾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識嵇康。鍾要於時賢雋之士,俱往尋康。康方大樹下鍛,向子期為佐鼓排。康揚槌不輟,旁若無人,移時不交一言。鍾起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簡傲》)
鍾會對嵇康既仰慕又畏懼的心理,以及嵇康簡傲的態度,刻劃得入木三分。又如:
顧和始為揚州從事,月旦當朝。未入頃,停車州門外。周侯詣丞相,歷和車邊,和覓虱夷然不動。周既過反還,指顧心曰:「此中何所有?」顧搏虱如故,徐應曰:「此中最是難測地。」周侯既入,語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僕才。」(《雅量》)
顧和的雅量,周顗的賞鑒,通過覓虱不動、既過反還,以及兩人的對話生動地表現了出來。
《世說新語》的語言簡約含蓄,雋永傳神,透出種種機智和幽默。正如(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十三所說:「讀其語言,晉人面目氣韻,恍忽生動,而簡約玄澹,真致不窮。」有許多廣泛應用的成語便是出自此書,例如:難兄難弟、拾人牙慧、咄咄怪事、一往情深,等等。
《世說新語》對後世有著十分深刻的影響,不僅模仿它的小說不斷出現,而且不少戲劇、小說也都取材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