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學問淵博,精通音律,與周顒等創四聲八病之說,要求以平、上、去、入四聲相互調節的方法應用於詩文,避免八病,這為當時韻文創作開闢了新境界。其詩與王融諸人的詩皆注重聲律、對仗,時號「永明體」,是從比較自由的古體詩走向格律嚴整的近體詩的一個重要過渡階段。著有《晉書》《宋書》《齊紀》《梁武帝本紀》等史書,其中《宋書》入二十四史。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沈約的《古意詩》,一起來看看吧!
古意詩
沈約〔南北朝〕
挾瑟叢台下,徙倚愛容光。
佇立日已暮,慼慼苦人腸。
露葵已堪摘,淇水未沾裳。
錦衾無獨暖,羅衣空自香。
明月雖外照,寧知心內傷?
詩題「古意」,與「擬古」、「效古」相似,多詠前代故事,以寄寓作者的思想感情。這首古意詩,所詠地點、人物似與作者所在的南朝無涉,但卻採用了以古喻今的手法,反映了南朝的一些現實。
起句「挾瑟叢台下」,是說一位女子帶著叫做瑟的樂器來到叢台的下邊。按《漢書·高後紀》云:「高後元年,趙王宮叢台災。」顏師古註:「連叢非一,故名叢台,蓋本六國時趙王故台也。」台在今河北邯鄲市東北,漢時台下當有宮室。「挾瑟」恐有一典故,然不知最早的出處何在。與沈約同時或稍後的北齊詩人魏收也寫過一首《挾瑟歌》,詞曰:「春風宛轉入曲房,兼送小苑百花香。白馬金鞍去未返,紅妝玉筋下成行。」或許能作一佐證。假定是同詠一個故事,那麼詩中主人翁便是一個紅妝少女,金鞍白馬把她帶進叢台小苑,心中悲傷,流淚不止。詩中既云「徙倚」,言其低徊彷徨;又云「慼慼」,言其憂愁痛苦,其意與《挾瑟歌》中的「玉筋(淚水)下成行」相彷彿。如果此說能夠成立,就便於理解這首詩了。
自「露葵」以下,詩人不從挾瑟進宮寫到君前彈瑟,而集中筆力專寫女子的惆悵情懷。露葵為葵之別名,俗稱滑菜。《本草》載李時珍曰:「古人采葵,必待露解,故曰露葵。」淇水,古為黃河支流,在今河南省北部,其地距河北邯鄲的叢台不很遠。「露葵已堪摘,淇水未沾裳」,都是女子想像之辭。她昨天佇立到日暮,悲悲慼戚地熬過一夜,第二天早上看到日出露解,遂想到家中園子裡的露葵也該採摘了;但是遙隔淇水,她還沒有衝破重重險阻回到家中,其內心之痛苦可知。此說亦有所據,《詩經·衛風·氓》云:「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朱熹集傳:「言桑之黃落,以比己之容色凋謝。遂言自我往之爾家,而值爾之貧,於是見棄,復乘車而渡水以歸。」沈約此詩題作古意,當也有取於《詩經》,雖未全部搬用,但「淇水未沾裳」一句,系從《詩經》中「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化來。他的意思是說女子身入叢台,不能渡過淇水以歸家,獨處曲房,寂寞淒涼,遂有「錦衾無獨暖,羅衣空自香」之感。綜上所述,可見所寫女子當出身於農村,且家住淇水的另一邊。她在家時曾經從事採摘露葵之類的勞動。到了叢台以後,雖得享受奢華的生活,但心中對家鄉的親人猶眷念不已。因此,她夜裡蓋著錦衾,不感到溫暖;白天穿著羅衣,也不覺得芳香。詩人雖寫前代故事,然亦有感而發。因為以金陵為都城的南朝帝王,大都過著紙醉金迷、征歌逐舞的生活。他們的宮廷養有歌兒舞女,大都來自農村。此詩雖寫古代的北方,實際上是借這面鏡子,反映當時的現實,寄寓對下層婦女的同情。
結尾二句,純係抒情。時間又到了深夜,女子空房獨處,只見一輪明月高掛中天。這明月不僅在叢台可以見到,在她的家鄉也能見到。「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子夜四時歌》),愁人當此,不能不惹起鄉思。然而明月可望,家鄉難歸,於是她不由得歎息:「明月雖外照,寧知心內傷?」她內心深處隱藏著無限痛楚,連人們都無法理解,那天空的明月更不能知道。詩末以問句作結,那女子的一腔怨情似乎仍在空中迴盪,悠悠不盡,發人遐想。
沈約是梁代著名的聲律學家。他在《宋書·謝靈運傳論》中說:「夫五色相宣,八音協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驗之於此詩,他似乎在身體力行。就字面而言,那碧綠的露葵,清澈的淇水,華麗的錦衾,芳香的羅衣,實是「五色相宣」。就音律而言,它押的是平聲陽韻,聲調鏗鏘,韻律和諧;而當中「露葵已堪摘,淇水未沾裳」、「錦衾無獨暖,羅衣空自香」兩聯,對偶工整,低昂互節。這又是「八音協暢」。經過沈約揭示了聲律的秘密以後,再經過一百年左右的努力,在中國詩壇上終於湧現了「回忌聲病,約句准篇」的近體律絕。回顧他在這些詩裡的藝術實踐,是很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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