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婚紗的小伙子
生肖文化
你再強也不要和別人比,你再弱也要和自己比。你挑戰過了自己,把以前的自己比下去了,你就會比別人強。
人生就是不斷地比過自己 送走同事、拉下卷閘、反鎖上大門後,整個影樓就再也沒有別人了。忙活了一天,早已精疲力盡的攝影助理丁偉,一屁股坐在了攝影室的大紅地毯上,就再也不想起來了。
"這全國最北邊的省城,怎麼夏天比阿拉上海還熱?一天下來,牛仔褲上能擰出一礦泉水瓶子汗來。"他恨恨地嘟噥著。可是,累歸累,熱歸熱,一想到白天拍過的美姿(被攝者的面對鏡頭的姿態),他又硬撐著站了起來。作為一名做雜務的"小助理",白天在攝影師和造型師工作時,他只有在旁邊看的份兒。可一到晚上10點影樓打烊後,住在店裡的他就可以偷學了,周圍有的是婚紗禮服,他就在深夜裡套上這些女式禮服,模仿女子練起美姿來。
時而是"柔情似水"、時而是"回眸一笑"、時而是"秋思"、時而又是"夏韻",時而是"美少女",時而又是"準新娘",丁偉練得已近乎神似。這絕非一日之功,想當初剛開始練時,那個彆扭勁兒就別提了,自己都覺得滑稽。一個"雙手腰部交叉、兩眼滿是憧憬的文靜新娘"的動作就讓他練了好幾天,演示了上千次,結果還是不像,他極力想像那種情境和感覺,用了一周時間才算把它攻下。
一開始的兩個多月時間,他只是練習攝影師白天拍過的姿勢,後來這些都練得精熟了,他想我要超過別人,光會這些不行。於是就買來婚紗攝影畫冊和雜誌,對著上面的照片練,每個姿勢都對著大鏡子反覆比劃、再三揣摩,直到自己感到非常到位為止。
一天,他一時興起,穿上婚紗後順手把一個金黃色的假髮套在了頭上,然後做了一個"小家碧玉"的美姿,從鏡中看到自己時他愣住了--活脫脫一個腰若柔柳、明眸善睞的清純少女!
不僅僅美姿要偷偷練,拍照也得暗地裡學。按規定,助理是不能摸相機的,但是因為老闆給了他保管器材的任務,深夜裡他就可以拿出相機,裝上自己偷偷買來的膠卷,架好影室燈學習拍攝--沒有真人,只能拍拍那些穿了婚紗禮服的假人;沒有人教,攝影師拍照時他暗暗抄下曝光值,這種背景下用多大的快門,那種光線下用多大的光圈,丁偉都牢牢地記住。
四個月之後,在哈爾濱維納斯公司的業務考試中,丁偉以美姿好、拍照快、片子靚、與被攝者溝通能力強的四項最高分升為副攝影。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端起相機給人拍照了。
你就在接生員、殯葬工和攝影師這三種裡邊挑一樣學吧
丁偉是個地道的上海人,從小就想當一名警察或教師,從來沒想過要當一名攝影師。18歲高中畢業後,正趕上上海起重機廠招收消防員,他就去上了班。做了三年的消防員,他才發現這個活法不行,除了滅火別無二事,年齡一大就得轉行,什麼也學不到。自己這一輩子不能只做這麼點事吧?21歲的他不想再吃這碗青春飯,他辭職了。
在以後的四年間,丁偉陸續做過很多工作。在華僑飯店歌舞廳當過負責調度樂隊的領班,去東海皮具商店站過櫃檯,到跳蚤市場幫人賣過馬海毛,還有一年半的時間是幫著父母做生意。這時已25歲的他,總是覺得活得很累很累,時時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努力考上大學,自己讀的那點書太不夠用了。當掙了很多錢後,自己反而會覺得更空虛。1994年底,丁偉忍不住向父母問起了一個問題:"你們看,我不可能一輩子做生意,而且做生意也會有失敗的時候。社會發展這麼快,我以後怎麼生存?我得學一技之長。"父親沉吟良久,對丁偉說:"你要學技術?可以。這世上只有三種人是不失業的,第一種是接生員,因為天天都有小孩要出生;第二種是殯葬工,因為天天都有人去世;第三種就是攝影師了,自從有了這一行,老百姓結婚時都去照相。你就在這三種裡邊挑一樣兒學吧。"母親也點頭稱是:"嗯!學醫生你的年齡過了,殯儀館大家都不贊成,你就去學攝影吧。照相館都有空調,冬天凍不著,夏天熱不著,你去吧!"丁偉也覺得這時候剛剛開始流行的婚紗攝影照,與國營照相館的不一樣,"嗯,看來這算是一門藝術。"他點頭答應了。
月月囊中澀,夜夜著紅裝,僅一年時期,他就從助理升到了攝影主任 丁偉的父母就專門去上海的一家有名的婚紗攝影公司補拍了一套婚紗照,同一位姓單的攝影師聊得很投機。後來雙方熟識了以後,丁偉的母親就打電話給他:"單攝影啊,我有個兒子,一直沒有個穩定的工作。我希望他入您這一行,您能不能帶帶他?"單老師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於是丁偉就上了那家攝影公司。"徒弟進門,一年不准摸相機"的老規矩在這裡居然還生效,丁偉實際上也學不到什麼東西,只是給師傅倒個水、遞個工具什麼的。影樓可不是養閒人的地方,但是為了籠住單師傅這樣的"大腕",影樓還是每月付給丁偉800塊錢的工資。門市小姐、美工人員都很小看這個工資比他們拿得還多的"閒雜人員":"丁偉這個人,沒啥本事,全靠他師傅。"每次發工資時,丁偉都不想拿這個錢。
兩個月後,哈爾濱維納斯婚紗攝影公司請單師傅去工作三個月,丁偉也將同去。領最後一次工資時,老闆笑著對他說:"丁偉,你馬上要走了,我跟你說句實話。你這個人,不適合做攝影,你還是放棄吧!因為你太貪玩了。"丁偉陡然一驚,他明白,假如師傅不在這裡的話,自己馬上就會被開除。自己一直活在師傅的保護傘下,連自己的人格都要丟掉了。老闆的話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當時他就暗暗地對自己說:"丁偉啊丁偉,你是幹啥吃的?你記著,要麼不做這一行,要做就要做一個出色的攝影師,一定要比別人強!"
在家裡呆了幾個月後,丁偉跟著師傅去了哈爾濱。這一去就是四年半。
在維納斯丁偉還是當攝影助理,月薪1500元。頭兩個月也是沒幹什麼事,沒學到什麼東西,轉折點是在第三個月,單師傅走了。
當時單師傅讓他一起回上海,但他說他不想走。因為他看到維納斯乃至整個哈爾濱的影樓有一種令他感動的學習氛圍,這可以帶動他學好這一行,他認準了這兒就是能打好攝影基礎的地方。為此,師傅和他吵翻了。"那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大的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影響了我的一生。"回顧起來,丁偉如是說。
當時丁偉只懂一點點兒技術,但維納斯方面覺得他的談吐舉止、工作熱情和溝通能力等各方面有著從事商業攝影的優勢,也就同意他留下來了。
從助理升至副攝影,他卻只用了三個月時間,原因是他超人的勤奮,"勤能補拙是良訓",丁偉在用行動論證他的這句座右銘。那時候,除每天五小時的睡眠外,他從來不給自己安排休息的時間。公司有兩個影棚,四個攝影師可以倒班,但他從來不倒班。公司給了他回上海的假期,可他覺得來來回回浪費時間,一直沒回去過。按公司制度,給顧客做美姿示範時應單腿跪地以示尊重,丁偉一天要接待五六十對顧客、擺上千次美姿,不僅磨破了褲子,膝部的痕跡幾年之後還清晰可見。有一年夏天,連續十個月沒有休息一天的丁偉就三次中暑,吃啥吐啥。
他為什麼這麼拚命地工作呢?因為他發誓要去贏別人。
通過刻苦的夜間自學,他的技術提高飛快,以至於在升副攝影考試中他大勝其他幾位"科班"時,經理和攝影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麼美的照片,竟出自這個一向被人視作"可有可無"的人之手?連連稱他"天賦奇好--因為從來沒見他摸過機器。這"天賦奇好"背後的痛苦歡樂,只有丁偉心知肚明--買膠卷、搞沖擴、購畫冊、練技術,自己可是月月囊中澀,夜夜穿紅裝啊!
升了副攝影,能親手為顧客拍照丁偉的才能得以發揮,技術提高更快。最為突出的是,他拍的照片,顧客選片率最高。升為副攝影不到三個月,丁偉又被升為攝影師。整個哈爾濱攝影界都知道擺美姿沒有人比丁偉好、拍照沒有人比丁偉快。
到第二年5月,也就是丁偉到哈爾濱滿一年時,他已成為哈爾濱維納斯總店的攝影主任了,管理著七個正副攝影師和五個攝影助理。那時的他拚命工作,以業績服人。他的拍照速度驚人,每天總店平均拍攝45套的話,他一個人就可拍攝25套,其餘的由三位攝影師分。拍攝時間縮短了,照片質量仍然很好。
"他月收入上萬,讓他放棄,不現實吧?"可是,他竟然真的放棄了 但是做到攝影主任,丁偉的壓力就來了。監控生產質量,丁偉能夠一眼看出一張照片拍得好不好,可當攝影師們向他請教一張照片沒拍好的原因時,他就答不上來了。於是他又一次自學補充知識的不足。除此之外,他還將維納斯積累下來的一套經營理念和管理模式進行了研究,他力爭成為一個精通攝影、企劃、設計、化妝、美工的全才,這樣才不會被社會淘汰。
這時候的丁偉迎來了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1997年底,當時擔任整個維納斯集團藝術總監的台灣攝影家陳天浩來到了丁偉所在的影樓作指導。陳天浩曾擁有台灣最負盛名的婚紗影樓,執著於藝術的他耗資1.7億建造了用於拍照的芝麻藝術宮殿,結果遭遇亞洲金融風暴垮掉了。其實,他是一位從失敗陰影中走出來的漢子。
令丁偉意想不到的是,陳天浩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放棄攝影吧!"丁偉忍不住說:"我好不容易才走入這一行,好不容易才做到了主管,你為什麼讓我放棄?"陳天浩憂心忡忡地說:"如果你們學攝影,將會學得很累很累。為什麼?因為這一行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麼容易和簡單,你們現在還只學到了一點皮毛,根本還沒領會到攝影的含義。"幾位年輕人可不服氣了:"憑什麼說我們不懂,整個哈爾濱公司,丁偉已經是拍照最快、選片率最高的了,你怎麼能讓他放棄?他月收入上萬,讓他放棄,不現實吧?"陳天浩微笑著說:"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攝影家,就要從內心深處去喜歡它,用你的技術去體現整個社會環境和動態。拍人物也是要記錄下人物的悲歡喜怒,而不是只拍攝人物美的一瞬。"
這可是丁偉沒想到的--拍照不就是要記錄下美的瞬間嗎?自己以前從來沒想到過要拍一個人哭的照片。他只是認為工資拿得越高,就表明自己攝影水平越高,看來是錯了,那只表明你是個攝影匠。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攝影家,審美觀念等等各個方面都要及格才行。
從此以後丁偉又有了一個座右銘:簡簡單單就是不簡單。通過陳天浩的指點,他才覺得自己學這一行的時間真是太短暫太短暫了。陳老師讓他轉變了觀念。
但是,出路在哪裡呢?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自從成了高級攝影師以後,全國各地有20多家攝影公司想高薪請他。他一直在想:我就一輩子做商業攝影匠嗎?不,我不僅要做一個出色的攝影師,更應該像陳天浩那樣,把技術傳授給那些喜愛攝影的年輕人。作為一個30多歲的人來說,你還能為社會作點什麼別的貢獻呢?人生有可能只能作這麼一點點事,但多少表明你是在用心地去幫助別人了。
1999年8月,丁偉告別了哈爾濱維納斯。他對極力挽留他的總經理說:"我就是想到外邊鍛煉鍛煉,我不想再為人打工了。"
他一獲"自由",來請他的人就踏破了門檻。他也想看看全國婚紗攝影行業的情況,於是就應邀到吉林省的一家攝影公司當了兩個月的副總經理兼藝術總監。那家小店被丁偉做成功了--他去的時候還只有兩層樓的鋪面,到他離開時店裡已包下了全部的五層鋪面。兩個月小店增收40多萬元。此後他又去過幾家店,向人家傳播他的經營理念和管理模式,那些爸爸攝影、媽媽化妝、兒子美工、兒媳收錢的家庭經營模式,經過他的改造後效益提高了一大截兒。2000年5月1日,結束了在襄樊二個月的指導,丁偉一頭紮到了北京攝影器材城,在陳天浩剛剛創辦的北京21世紀攝影學校,當了一名月薪僅夠餬口的攝影教師。
一個月的工資只相當於在哈爾濱時的十分之一和作指導時一天的收入,連奢侈一餐的"能力"也沒有了,可他很滿足,自己不是從小就崇拜警察和老師嗎!老師不僅有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高尚,更要緊的是,一個人能一輩子被別人稱為當之無愧的老師,不光是對你的技術,也是對你的人品等各方面的一個考驗。我,丁偉,要幫助好多沒有職業的人找到一份工作。
因為陳天浩和丁偉在業內的名氣,第一期就收了不少學生。"你再強也不要和別人比,你再弱也要跟自己比。你挑戰過了自己,把以前的你比下去了,你就會比別人強。"丁偉常常這樣教導學生們,婚紗攝影這個行業,表面看來很紅火,幾萬幾萬地賺錢,但它的背後卻是激烈的競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丁偉覺得這個學校要教給學生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真正是藝無止境。
三個月後,教學成績不俗的丁偉開始負責整個學校的教學工作。到現在,他教過的學生也有1000多個了,他為此感到很滿足。鞍山市有父子二人,一起來學習攝影,學完回家後兩個月,那位做父親的中年人特意坐了一夜火車,給丁偉送來了一籃子當地新熟的"貢梨"。他來時丁偉正在講課,他拉住了要進去叫丁偉的人的衣袖,隔著門看了幾眼正在講課的丁偉,就又趕火車回去了。下了課後的丁偉,捧著這從千里外送來的禮物,潸然淚下……他不禁在心裡喊:"我這輩子,就幹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