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酬王昭儀 汪元量
愁到濃時酒自斟,挑燈看劍淚痕深。
黃金台愧少知己[2],碧玉調將空好音。
萬葉秋風孤館夢,一燈夜雨故鄉心。
庭前昨夜梧桐雨,勁氣蕭蕭入短襟。
註釋
[1]《詩淵》第五冊引此詩,題無「秋日」二字,鮑本《水雲集》亦無「秋日」二字。王昭儀:名清惠(昭儀是宮中女官名),能詩。汪元量在度宗朝以善琴被召,即事謝後與王昭儀。南宋亡,汪元量與王昭儀俱被擄北去,後汪元量為道士南歸。這期間兩人多有詩歌往還,《宋詩紀事》卷八十四存清惠詩四首,都是寫給汪元量的。
[2]黃金台:據《上谷郡圖經》,黃金台在今河北易縣東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於其上,以延天下士,遂以為名。隗:鮑本《水雲集》作「愧」。
[3]碧玉:《樂府詩集》卷四十五引《樂苑》:「碧玉歌者,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湘:鮑本《水雲集》作「將」。
[4]勁氣:寒氣。[1]
譯文
憂愁到濃烈的時候拿酒來自斟,挑亮燈端祥寶劍不覺淚痕已深。黃金台尚且羞愧缺少知己,碧玉歌即將自歎空有好音。秋風裡萬葉飄搖孤館的夢難成,夜雨中一盞昏燈喚取思鄉的心。昨夜裡庭院前面的梧桐私語,那蕭蕭寒氣吹入我短薄衣襟。[
創作背景
王昭儀名清惠(昭儀是宮中女官名)。汪元量在宋末供奉內廷,即以琴藝事謝太后與王昭儀。宋亡,汪元量與王昭儀一同被虜人燕,歷十餘載,後元量乞為道士南歸。這期間汪、王二人「琴書相與無虛日」(王清惠《送水雲歸吳詩序》),多有詩歌唱和。《宋詩紀事》卷八十四收有王清惠和汪元量酬贈詩四首。汪元量此詩寫自己秋日的感受,抒發了去國懷鄉的痛苦心情。
作品鑒賞
無聲是最大的悲哀。辛棄疾《丑奴兒》詞中有:」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幾句,算是把愁寫到了極致。汪元裡此詩的開頭,採用的也是這種方法。其中「愁到濃時「總提,以下分寫斟酒、挑燈、看劍、流淚,詩句不再言愁,但愁緒自見。在這種地方,辛詞用說話表現,汪詩用動作表現,可謂異曲而同工。又,第二句用辛棄疾《破陣子》詞中「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的成句,渾然再現了一個報國無門的志士形象。只是此詩再綴以「淚痕深」三字,顯示了一個宮廷樂師在亡國之後的心理狀態,已不能和當年的辛棄疾相比了。
頷、頸兩聯,一歎知音少,一抒故鄉情,既應題,表明只有王昭儀方能引為知己,又以家鄉之思暗寓亡國之痛,顯示出作者的創作意圖。據《上谷郡圖經》,黃金台在今河北易縣東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於其上,以延天下士,遂以為名。又,《樂府詩集》卷四五引《樂苑》碧玉歌者,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頷聯前一句說空有黃金之台,後一句說枉調碧玉之歌,反覆陳述的既是作者同王清惠在元大都的孤寂處境和悲愴情懷,又含有他們潔身自好,不與元人貴族和宋室降巨們為伍的堅貞節操。頸聯先寫秋風中顫抖的「萬葉」,襯托別夢不成,再用孤燈夜雨襯托歸息難禁—-自然,這裡的「故鄉心」表達的仍是對宋室的追念。寫法上,前兩句用典故直抒胸臆,後兩句用環境反襯鄉心,手法變化,效果極好。
末聯故意宕開,由抒情轉入寫景,用梧桐雨、勁氣構成淒切悲涼的意境,為上文中已經醞釀出來的感情設計了大自然的深沉迴響,因而使作者的「濃」愁有充溢寒空、侵凌肌膚之勢。
李壓林《湖山類秘》說:「吳友汪水雲出示《類稿》紀其亡國之戚,去國之苦,艱關愁歎之狀備見於詩。微而顯,隱而彰,哀而不怨,歌欺而悲,甚於痛哭。」徽」與「濕」, 隱與彰,本來是互相對立的,但水雲(元量號)獨能把它們和諧地統一起來,形成自己特殊的藝術風格。就這首詩而言,其中「少知己分」、「空好音護」、「孤館夢」、「故鄉心」等等,幾乎可以說是千百年來被文人學士們唱爛了的陳詞,因而人們可能誤認它是一首等閒之作—這是此詩 「顯」與「彰」的一面。但如果知人論世,稍作進一步的考察,那麼汪元只要願意攀附元朝新貴,則「黃金台」必不甚遠,故鄉也可「榮」歸,由此又可斷定這首詩中的知己之歎、故鄉之思絕不能作通常意義來理解——這又是此詩『隱」與「微」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