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早飯,平明抵北門。從門外循舊城而西,一里,轉而南。半里,其南則新城復拓而西出。隨之又西半里,又循城南轉半里,過西門,乃折而西向行。度一橋,西三里,乃躡坡,二里,逾坡西稍下。其坡自西山東下,至此伏而再起,其南北俱有峰舒臂前抱,土人稱為旗鼓山,而坡上塚纍纍,蓋即郡城之來脈也。土人言:「昔土官高氏之塚當此岡,國初謂其有王氣,以大師挖斷其後脈,即今之伏處也。」不知起伏乃龍脈之妙,果挖之,適成其勝耳,宜郡城之日盛也。
由伏處即上躡坡行,一里,至坡脊,南北俱墜坑成峽。又一里,南度西峽之上,從南坡躡峽西登,二里稍平。再緣南坡折而上,一里,復隨峽西入,一里,抵西嶺下,轉而北向躡峽中。
其峽乃墜水枯澗,巨石磊磊,而疊磴因之,中無滴瀝,東西兩崖,壁夾駢湊,石骨稜稜,密翳蒙蔽,路緣其中,白日為冷。
二里余,有巨石突澗道中,若鷁yi一種能高飛之水鳥首之浮空,又若蹲獅之當戶。由其右崖橫陟其上,遂循左崖上,其峻束愈甚。二里始平,西行峽中。一里稍上,北崖峭壁聳起,如奮翅劈霄,而南崖亦嶄削相逼,中湊如門,平行其中,仰天一線,余以為此南度之大脊也。透其西,峰環壑轉,分為二岐:一由脊門西下,循北山而西北;一由脊門直出,循南山而西南。奠定所適。得牧者,遙呼而問之,知西北乃樵道也,遂從其西南行。半里,有峰中懸壑中,兩三茅舍當其上,亦哨守者之居也。從其南平行峽中,西望尖峰聳立,高出眾頂,余疑路將出其西北。及西二里,稍下窪中,半里,抵尖峰東麓,其處窪而無水,西北、西南之峽,似俱中墜,始悟脊門西來平壑,至此皆中窪,而非外洩之峽矣。從窪西南上,遂披尖峰東南峽而登,密樹蒙茸,高峰倒影。二里,循峰西轉,遂逾其東度之脊。西半里,盤尖峰之南,西北半里,又逾其南度之脊。北脊高於東度者,然大脊所經,又似從東度者南轉,而脊門猶非其度處也。逾脊,遂北向而下,一里,已出尖峰之西,至此蓋三面挾尖峰而行矣。乃西向隨峽下墜,一里,峽始開。一里,轉而西南,乃循南山之坡曲折西下,三里,抵盤壑中。其處東、北、西三面皆崇峰,西北、東南二面皆墜峽,惟西南一脊如堵垣。平陟其上,共二里,逾前岡,有廢捨踞岡頭,是為汝南哨。其東南塢中,有村倚東山,乃土官所居,土人又名為虞蠟播箕。
由哨南下,行塢中一里餘,遂南入峽。東西皆土峰逼夾,其下頗峻。二里出峽,乃飯。復見東南有墜壑,乃盤西峰之南,復西陟其塢。一里餘,復陟其西峰而南盤之,遂西向循坡下,北峰南壑,路從深樹疊石間下,甚峻。四里,轉峽度脊,其下稍平。西南半里,有茅棚賣漿岡頭,乃沽買以潤枯腸。又西南半里,下至壑底,有水自南峽來,竟壑中,北透峽去,是為清水江。始知壑西之山,反自大脊南度而北,其水猶濫觴細流,不足名溪,而乃以江名耶?其下流北出,當西轉南下,而合於劍川之上流,然則劍川之源,不第始於七和也。清水江東岸,有數家居壑中,上有公館,為中道。
涉水西,從西坡南向上,迤邐循西山而南,三里餘,乃折而西南上,甚峻。一里,又折而西,半里,西逾嶺脊,即南從東大脊西度北轉者,當北盡於清水江西透之處者也。越脊西下峽中,二里,峽始豁而下愈峻,又一里餘,始就夷平地。
行圍壑間,又一里餘,乃循南峰之西而南盤之。一里,出其口,始見其西群峰下伏,有峽下嵌甚深,南去稍辟,而東南峽中,似有水光掩映者,則劍川湖也;西南層峰高峙,雪色彌瑩者,則老君山也。南盤二里,又見所盤之崖,其西石峰倒湧,突兀嵯峨,駢錯趾下,其下深壑中,始見居廬環倚,似有樓閣瞻依之狀,不辨其為公館、為廟宇也。
從其上南向,依東崖下,二里,西度峽脊,已出居廬之南,遂循西峰南下,一里,則東峽已南向,直趨劍湖矣。於是南望湖光杳渺,當東山之麓,湖北帶壑連青,環畦甚富,意州治已在其間,而隨峽無路。路反從峰頭透坳西去,一里稍下,又轉西峰而盤其南。又一里,於是南面豁然,其前無障,俯見南湖北塢,而州治倚西山,當其交接處,去此尚遙。路盤坡西行,一里餘,乃從坡西峽中南下。
又一里,抵山麓,乃循崖西轉。
半里,則村居倚山臨塢,環堵甚盛,是為山塍塘。問距州尚十里,而擔者倦於行。遂止。
十四日昧爽,飯於山塍塘,平明乃行。自是俱西南向平疇中行矣。二里余,有一小山南突平川,路從其北西轉而挾之。復西南行平疇中,雨霏霏至。二里,有大溪自北而南,平流淺沙,湯湯聲注湖中,然湖自下山塍,已不可見矣。
隨溪南行,又半里,大石樑西跨之,其溪流蓋北自甸頭來。
按志,州西北七十里山頂,有山頂泉,廣可半畝,為劍川之源。
此山不知何名,今麗江南界七和後大脊,實此川發源之所,則此山即在大脊之南可知。
更有東山清水江之流,亦合併之,其盤曲至此,亦不下七十里,則清水江亦其源可知。從橋北望,乃知水依西山南下,其東則山塍塘北之山盤夾之,山塍塘之東,山南墜而為川,又東,則東山乃南下而屏其東,與西界金華山為對。是山塍塘者,實川之北盡處,其東南辟而為川以瀦湖,其西北夾而為峽以出水者也。過橋,風雨大至。隨溪南行半里,避於坊下,久之稍止,乃西南復行塍間。一里餘,有一小流西來,乃溯之西一里,抵劍川州。
州治無城,入其東街,抵州前,乃北行,稅放行李於北街楊貢士家。乃買魚於市。見街北有祠,入謁之。乃祠死節段公者。
段名高選,州人,萬曆末,以進士為重慶巴縣令,闔家死奢酋之難,故奉詔立祠。今其長子暄蔭錦衣在都。祠中有一生授蒙童。植盆中花頗盛,山茶小僅尺許,而花大如碗。
出祠,東還寓,以魚畀給顧僕,令守行囊,而余同主人之子,令擔者挈飯一包,為金華之遊。
出西郊,天色大霽,先眺川中形勢。蓋東界即大脊南下分為湖東之山者,是為東山。西界則金華山最高,北與崖場諸山,南與羅尤後嶺,頡頏西峙,是為西山。
其金華之脈,實西南從老君山來。老君山者,在州西南六十里楊村之北,其山最高,為麗江、蘭州之界,出礦極盛,倍於他山者。土人言,昔亦劍川屬,二十年前,土千戶某姓者,受麗江賄,以甚山獨畀麗紅。麗江以其為眾山之脈,禁礦不採。然余按《一統志》,金華山脈自西番羅均山來,蓋老君即羅均之訛,然謂之西番者,則《一統志》之訛也。
其山猶在蘭州之東,西番在蘭州西衍滄江外,其山即非劍川屬,赤麗江、蘭州界內,胡以有西番之稱?然即此亦可知此山原不屬劍川,土人賄畀之言,不是信也。其北則山塍後嶺,自東山北轉,西亙而掉其尾。其南則印鶴山,自東山南下,西顧而回其嶺。中圍平川,東西闊十里,南北長三十里,而湖匯其半。湖源自西北來,向西南破峽去,而湖獨衍於東南。
此川中之概也。
其地在鶴慶之西,而稍偏於南;在麗江之南,而稍偏於西;在蘭州之東,而稍偏於北;在浪穹之北,而稍偏於西。此四境之準也。州脈自金華北嶺東環而下,由州治西行一里餘,及其麓。有二寺,並列而東向,俱不宏敞。寺後有亭有軒,在層崖盤磴之上,水泉飛灑,竹影桃花,罨映有致,為鄉紳楊君之館。由其北躡崖西上,有關帝廟,亦東向,而其處漸高,東俯一川甸,色湖光,及東山最高處雪痕層疊,甚為明媚。由廟後循大路又西上半里,北循坡而下,為桃花塢;南分岐而上,為萬松庵;而直西大道,則西逾嶺而抵莽歇嶺者也。
乃隨楊君導,遂從北坡下,數百步而桃花千樹,深紅淺暈,倏入錦繡叢中,穿其中,復西上大道,橫過其南,其上即萬松庵,其下為段氏墓,皆東向。段墓中懸塢中,萬松高踞嶺上,並桃花塢,其初皆為土官家山,墓為段氏所葬,而桃花、萬松,猶其家者。萬松昔為庵,聞今亦營為馬鬣馬棧,門扃英由入。遂仍從關廟側,約一里下山。山之北,有峽甚深,自後山環夾而出,澗流嵌其下,是為崖場。
兩崖駢立,其口甚逼,自外遙望,不知山之中斷也。余欲溯其流入,以急於金華,遂循山南行。
一里餘,有岡如堵牆,自西山而東亙州南,乃引水之岡也。逾岡又南一里餘,有道宮倚西山下,亦東向。其內左偏有何氏書館,何鄉紳之子讀書其中。
宮中焚修者,非黃冠,乃瞿曇一和尚名也。引余游館中,觀茶花,呼何公子出晤,而何不在,留余少憩。余急於登山,乃出。
從宮右折而西上坡,一里,有神廟當石坡上,為土主之宮。其廟東向而前有閣,閣後兩古柏夾立,虯籐夭矯,連絡上下,流泉突石,錯落左右,亦幽闃名區也。
與何公子遇,欲拉余返館,且曰:「家大人亦祈一見。」蓋其父好延迎接異人,故其子欲邀余相晤。
余約以下山來叩。
後詢何以進士起家,乃名可及者,憶其以魏黨削奪,後乃不往。遂從廟右西上,於是崇攀仰陟,遵垂坡以登,三里,轉突崖之上。
其崖突兀坡右,下臨深峽,峽自其上石門下墜甚深。從此上眺,雙崖駢門,高倚峰頭,其內環立罨翠,彷彿有雲旌羽裳出沒。益鼓勇直上,路曲折懸陡,又一里而登門之左崖。其上有小石塔,循崖西入,兩崖中辟,上插雲霄,而下甚平。有佛宇三楹當其中,楹左右恰支兩崖,而峽從其前下墜,路由左崖入,由右崖棧石壁而盤其前以登玉皇閣。佛宇之後,有池一方,引小水從後峽滴入,池上有飛巖嵌右崖間,一僧藉巖而棲。當兩崖夾立之底,停午不見日色,惟有空翠冷雲,綢繆牖戶而已。由崖底坡坳而登內塢,有三清閣;由崖右歷棧而躡前崖,有玉虛亭,咫尺有幽曠之異。余乃先其曠者,遂躡棧盤右崖之前。棧高懸數丈,上下皆絕壁,端聳雲外,腳插峽底,棧架空而橫倚之。
東度前崖,乃盤南崖,西轉北上而凌其端,即峽門右崖之絕頂也。東向高懸,三面峭削,凌空無倚。前俯平川,煙波村樹,歷歷如畫幅倒鋪。後眺內峽,環碧中回,如蓉城蕊闕,互相掩映,窈藹莫測。峰頭止容一閣,奉玉宸於上。
余憑攬久之,四顧無路,將由前道下棧,忽有一僧至,曰:「此間有小徑,可入內峽,不必下行。」余隨之,從閣左危崖之端,挨空翻側,踐崖紋一線,盤之西入,下瞰即飛棧之上也,半里而抵內峽之中。峽中危峰內簇,瓣分蒂綰,中空如蓮房。有圓峰獨穹於後,當峽中峙,兩旁俱有峰攢合,界為兩峽,合於中峰前。旁峰外綴連岡,自後脊臂抱而前,合成崖門,對距止成線峽。峽外圍中簇,此亦洞天之絕勝矣。岡上小峰,共有五頂,土人謂上按五行,有金木水火土之辨。
此亦過求之論,即不藉五行,亦豈輸三島哉?中峰前結閣,奉三清,前有古柏一株頗巨,當兩峽中合之上。余欲上躡中峰,見閣後路甚仄,陟左峽而上,有路前蹈峽門左崖之頂,乃陟峽而北躡之。東出西轉,有塔峙坡間,路至此絕。余猶攀巉踐削,久之不得路,而楊氏之子與擔夫俱在下遙呼,乃返。
從內峽三清閣前下墜峽底,共一里而至峽門內方池上,就巖穴僧棲,敲火沸泉,以所攜飯投而共啖之。
乃與僧同出峽門,循左崖東行。僧指右峽壁間突崖之下,石裂而成峽,下臨絕壑,中嵌巉崖,其內直逼山後莽歇,峽中從來皆虎豹盤踞,無敢入者。余欲南向懸崖下,僧曰:「既無路而有虎,君何苦必欲以身試也。且外阻危崖,內無火炬,即不遇虎,亦不能入。」
楊氏子謂:「急下山,猶可覓羅尤溫泉,此不測區,必不能從也。」乃隨之東北下山。一里,路分兩岐:一循山北下,為入州便道;一直東隨坡下,即來時道。僧乃別從北去,余仍東下。一里,路左有一巨石,當坡東向而峙,下瞰土主廟後,石高三丈,東面平削,鐫三大天王像於上,中像更大,上齊石頂,下踏崖腳,手托一塔,左右二像少殺之,土人言,土司出兵,必宰豬羊夜祭之,祭後牲俱烏有,戰必有功。是為天王石。
又下一里,至土主廟南,乃逾澗南上坡,循西山之東,逾坡度塢,南向而行。村之倚坡臨川者,籬捨屈曲,竹樹扶疏樹木高大茂盛,綴以夭桃素李,光景甚異,三里餘而得一巨村,則金華之峰,至是南盡。又下為盤嶺,回亙南去,蘭州之道,由是而西逾之,從楊村而達焉。
由村南東盤東突之嘴,共里餘,南轉而得羅尤邑,亦百家之聚也。
其處有溫泉,在村窪中出,每冬月則沸流如注,人爭浴之,而春至則涸成污池焉。水止而不流,亦不熱矣。有二池,一在路旁,一在環堵之內,今觀之,與行潦積水無異。
土人言,其水與蘭州溫泉彼此互出,溢於此則彼涸,溢於彼則此涸。大意東出者在秋冬,西出者在春夏,其中間隔重巒絕箐,相距八十里,而往來有時,更代不爽,此又一異也。
村中有流泉自西峽出,人爭引以灌,與溫泉不相涉。其上有石龍寺,以晚不及探,遂由大道北返。四里,北越一橋,橋北有居廬,為水寨村。從村北折而西,望金華山石門之峽,高懸雙闕,如天門夐峙。又二里,北抵州治,入南街,又里餘而返寓。
十五日餘欲啟行,聞楊君喬梓言莽歇嶺為一州勝處,乃復為一日停。命擔者裹飯從游,先從崖場入。崖場者,在金華北峰之下,有澗破重壁而東出,剖層峰為二,其內皆雲舂水碓,極幽寂之致。莽歇此為地名正道,當從南崖上;余意披峽而西,由峽底覓道上,更可兼盡,遂溯流入。始緣澗北,不得入。仍渡澗南西入,南崖之上,即昨桃花迷塢處,而此當其下嵌。矯首兩崖逼霄,但謂澗底流泉,別有天地,不復知峰頭春色,更佔人間也。曲折三里,只容一溪宛轉,亂舂互答。既而峰回峽轉,前嶺西亙,夾澗北來,中壑稍開,環崖愈嵌,路亦轉北,而回眺西南嶺頭,當是莽歇所在,不應北入。適有樵者至,執而問之,曰:「此澗西北從後山來。莽歇之道,當從西亙之嶺,南向躡其脊,可得正道。」余從之。
遂緣西亙嶺西南躋之,雖無路徑,方位已不出吾目中。一里餘,遂南躡其北突之脊,東來之路,亦逾此轉南矣,遂從之。
此峰自金華山北向橫突,從此下墜,前盡於崖場峽口,後盡於所逾之脊。
其西又有山一支,亦自南北向橫突金華山之後,而為北下之峽。蓋二山俱從西南老君山來,分支並馳,中夾成箐,石崖盤錯,即所謂莽歇嶺也。於是循金華山之西南向二里,又漸下者半里,而抵箐中,其箐南來,東崖即金華北嶺之後,西崖是為莽歇,皆純石危亙,駢峽相對,而路當其下。先有一崖,北向橫障箐中,下嵌成屋,懸覆二丈餘,而東北一石下垂,如象鼻柱地,路南向無隙。從象鼻卷中,傍東崖上透,遂歷覆崖之上,望東西兩崖,俱有石庋壁覆雲,而西崖尤為突兀,上露兩亭,因西向躡危登之。
其亭皆東向,倚崖綴壁,浮嵌欹仄,而南列者較大,位佛像於中。左壁有泉自石罅出,下涵小池而不溢。
北亭就嵌崖通路,摭虛而過,得片石冒亭其上,三面懸削,其路遂絕。此反北凌箐口,高出象鼻覆崖之上矣,憑眺久之,聞木魚聲甚亮,而崖回石障,不知其處。復東下箐底,溯細統北入,則西崖轉嘴削骨,霞崩嶂壓,其勢彌異。半里,矯首上眺,或下嵌上突,或中刳旁裂,或層堆,或直劈,各極騫騰。
有書其上為「天作高山」者,其字甚大,而懸穹亦甚高,或雲以篾籮籐索,從峰頂倒掛而書者。西崖有白衣大士,東崖有胡僧達摩,皆摩空粘壁而成,非似人跡所到也。更南半里,有玉皇閣當箐中。由此攀西崖,捱石磴,有僧嵌一閣於崖隙。
其閣亦東向。
其崖上下陡絕,中嵌橫紋,而閣倚之。挨橫紋而北,又覆一亭,中供巨佛,倚壁而立,以崖逼不容青蓮座也。其北橫紋迸絕矣。前聞鯨聲遙遞傳遞,即引閣僧。其師為南都人,茹淡辟幽吃的清淡而身處幽深之處,棲此有年,昨以禪誦赴崖場,而守廬者乃其徒也,留余待之。余愛其幽險,為憩閣中作記者半日。
僧為具餐。下午而師不至。余問僧:「此處有路通金華山否?」僧言:「金華尚在東南,隔大脊一重,箐中無路上。東向直躡東崖,乃南趨逾頂而東下之。
蓋東崖至是匪石而土。
但峭削之極,直列如屏,其上為難。「余時已神往,即仍下玉皇閣,遂東向攀嶺上。時有遊人在玉皇閣者,交呼:」此處險極難階!「余不顧,愈上愈峻。二里,有路緣峰腰自南而北,擔者欲從北去,余強之南。半里,此路乃東通後嶺,非東南逾頂者,乃復東向躡峻。擔者屢後,呼之不至,余不復待,竭蹶上躋,一里餘而東逾其脊。從脊上俯視,見州治在川東北矣,乃即從脊南趨。半里,又東南躡峻上,一里,始凌金華山頂。於是北眺麗江,西眺蘭州,東眺鶴慶,南眺大理,雖嵌重峰之下,不能辨其城郭人民;而西之老君,北之大脊,東之大脊分支處,南之印鶴橫環處,雪痕雲派,無不歷歷獻形,正如天際真人,下辨九州,俱如一黍也。復從頂脊南行,脊上已有路,直前一里,漸西轉向老君,余知乃楊莊道,乃轉而北瞰東向之路,得一線垂箐下,遂從之。下里餘,路窮箐密,傾崖倒坎,欹仄蒙翳,下嵌莫測,乃攀枝橫跌,跌一重複更一枝,幸枝稠箐密,不知倒空之險。如是一里,如蹈碧海,茫無涯際。既而審視,忽見一塔下湧,雖隔懸重箐,而方隅在目,知去石門,不在弱水外矣。益用攀墜之法。又一里,有線徑伏箐間,隨之亟行。半里,得中窪之峽,又半里,出三清閣之後,即昨來審視而難從者。於是下峽門,過昨所飯處,皆闃無一人。
乃前趨過昨所望虎穴之上,此直康衢,非險道矣。乃從北道循西山北向下,五里而返寓,則擔夫猶未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