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公元前681年(周莊王的兒子周僖王元年,齊桓公5年,魯莊公13年),齊桓公對管仲說:「這會兒齊國兵精糧足,能不能會合各國諸侯?」管仲說:「咱們憑什麼去會合諸侯吶?周朝的天王雖說不強,到底是列國諸侯共同的主子。主公能夠奉著天王的命令,才能夠把天下的諸侯都會合起來。大夥兒才能商量辦法,訂立盟約,共同保衛中原,抵抗外族;往後誰有難處,大夥兒幫他;誰不講理,大夥兒管他。到了那會兒,主公就是不做霸主,別人也得推舉您。」齊桓公說:「你說得對。可是怎麼著手吶?」管仲說:「名目倒有一個,天王歸天,新王才即位,主公可以派人去道喜,順便跟他說起宋國有內亂,新君也才即位,請天王出令規定宋國的君位。只要主公得了天王的命令,就能夠會合列國諸侯了。」齊桓公同意照辦。
說到周朝,從鄭莊公跟周桓王對打,祝聃射傷了天王的肩膀,後來齊襄公又會合了宋、魯、陳、蔡打敗廠周莊王,早就沒有什麼勢力了。列國諸侯都不去朝見他。本來嘛,諸侯定期朝貢,是王室重要的收入。東周的天王失去了這筆重要的收入,連帶失去了天王的威風,就這麼成了又窮又弱的一個大傀儡。這會兒周僖王剛即位,看見齊國派使臣來朝見,直歡喜。他就請齊桓公去規定宋國的君位。齊桓公奉了這道命令,大大方方地通告宋、魯、陳、蔡、衛、鄭、曹、邾各國,約他們三月初一到北杏[齊國地名,在山東省東阿縣北]來開大會,一塊兒決定宋國的事情。
宋國的事是從宋閔公起的。為的是南宮長萬給魯國抓了去,當過俘虜,宋閔公就老冷言冷語地笑他。大夫仇牧勸他別這麼著。宋閔公有點孩子氣,老喜歡鬧著玩兒,說話佔便宜。有一天,宋閔公跟南宮長萬比戟,宋閔公輸了。他心裡害臊,想比別的,好叫面子上過得去。就跟南宮長萬下棋,說定誰輸一盤,罰酒一大盅。南宮長萬連著輸了五盤,喝了五大盅。宋閔公得意洋洋地說:「你是給人家打敗了的將軍,怎麼能跟我比吶?」旁邊伺候的人都笑了。南宮長萬沒有說的,只好壓住這口氣。正好天王歸天的信兒到了。南宮長萬就說:「要是主公打算叫人去弔孝,派我去得了。我還沒上過洛陽,也好叫我見見世面。」宋閔公說:「宋國就沒有人了嗎?怎麼能派一個俘虜去當使臣吶?」大夥兒知道這是成心臊他,都跟著直笑。南宮長萬實在耐不住了,再說又多喝了幾盅,當時起了牛性子,大聲地說:「你這昏君!你知道俘虜也能殺人嗎?」宋閔公也掛了火兒,說:「你敢!」說著就抄起戟來刺南宮長萬。南宮長萬手快,拿起棋盤,一下子把宋閔公的腦袋砸破了。手下的人嚇得四處亂跑。南宮長萬順手拿了一枝戟出來,碰見了大夫仇牧。仇牧問他:「主公在哪兒?」他說:「早給我打死了。」仇牧一聽直氣,明知道不是南宮長萬的對手,可還趕過去跟他拚命。南宮長萬把他也殺了。太宰華督聽見了這件事,趕緊坐上車,要出兵。半路上碰見南宮長萬,倒叫南宮長萬當胸一戟,也喪了命。
南官長萬立宋閔公的叔伯兄弟公子游為國君。宋閔公的親兄弟御說跑到外國借兵給他哥哥報仇。宋國的老百姓和公子御說的兵馬合在一塊兒,殺了公子游和南宮長萬,立公子御說為國君。管仲就藉著這個題目,要齊桓公奉著天王的命令召集列國諸侯規定公子御說的君位。齊桓公說:「這回開會,得帶多少兵車?」管仲說:「主公奉了天王的命令開大會,要兵車幹什麼?咱們開的是『衣裳之會』[不帶兵車的和平會議]。」齊桓公就叫人先上北杏去佈置會場,會場上有天王的座兒。到了二月底,宋公子御說先到了,謝過了齊桓公定位的一片好意。接著陳國、蔡國、邾國的諸侯也到了。他們一看齊桓公不帶兵車,就挺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兵車撤到二十里開外去了。通知了八個諸侯,才來了四個,怎麼辦?齊桓公直皺眉頭子,想改個日期。管仲說:「三人成眾,這會兒已經有了五個國家,也不算少了。要是改了日期,倒顯著自己說的話算不了數。」五個諸侯就依照原定的日子開會。
齊桓公拱著手對四國的諸侯說:「王室失了勢,各國諸侯好像沒有個共同的主人似的,弄得國內常出事兒,國外亂打一氣。天下大亂,人心惶惶。鄙人奉了天王的命令,請各位來規定宋國的君位,再商量辦法。大夥兒扶助王室,抵禦外族。今天要這麼做,得推一人為主,才帶得起來。」他們聽說要推一個人做頭兒,就咬開耳朵了。推誰吶?論地位,宋國是公爵[第一等諸侯],齊國是侯爵[第二等諸侯],宋公的爵位比齊侯的高。論實情吶,宋公的君位還得齊侯來定,怎麼能推他吶?這就嘁嘁喳喳地推不出來了。後來還是陳宣公找出了一個挺正當的理由,他站起來說:「天王托付齊侯會合諸侯,就該推他為主,還用說嗎?」大夥兒都贊成。齊桓公少不了推讓了一陣子,就正經八百地當上領袖了。他領著諸侯們先向天王的座兒行禮,再大夥兒行禮。當時商量了一下,訂了盟約,大意說:
某年某月某日,齊小白、宋御說、陳杵臼、蔡獻舞、邾克等,奉了天王之命,在北杏開會。共同決定:一心扶助王室,抵禦外族,並幫助弱小的和有困難的諸侯;有違反本約者,共懲罰之。這會兒管仲走上台階,說:「魯、衛、曹、鄭不聽天王的命令,不來開會,非得懲罰他們不可。」齊桓公說:「敝國的兵馬有限,請各位幫忙。」陳、蔡、邾三國的諸侯一齊說:「當然!當然!」就是宋公御說不出聲。當天晚上,宋公御說對同來的人說:「齊侯自己以為了不得,真叫人生氣。咱們宋國是頭等諸侯,倒聽人家二等諸侯的?再說咱們這次來是要他們定我的君位。這會兒君位也定了,還跟著他們幹麼?」那批臣下都說:「是啊!咱們先回去得了。」沒等天亮,他們就偷偷地走了。
第二天齊桓公聽說宋公御說沒告辭走了,就要出兵去追。管仲說:「宋國遠,魯國近。要打先打魯國。」齊桓公問他:「別的諸侯吶,叫他們也出兵嗎?」管仲說:「齊國的威信還不大,他們未必樂意聽咱們的。再說這回也用不著別人幫忙。還是讓各位君主回去吧。」他們就散了會,走了。齊桓公出兵直往魯國。魯莊公向大臣們討主意。施伯說:「不如和了吧。人家奉了天王的命令叫咱們去開會,咱們不該不去。」正商量吶,又接著齊桓公的信。太夫人文姜聽見了,也叫她兒子跟齊國交好。魯莊公回了信,要求齊國先退兵,他隨後就去會盟。
齊桓公就先退了兵,再請魯莊公到柯[齊國地名,在山東省阿縣]去訂盟約。魯莊公帶著大將曹沫到了柯地,就瞧見會場前後全是齊國的兵馬,挺怕人的,嚇得魯莊公心裡直發毛。曹沫緊跟著他上了台階。魯莊公見了齊桓公,就像小媳婦兒見了惡婆婆似地,心頭撲騰撲騰地直跳。才說了幾句話,齊國的大臣就捧著裝著牛血的銅盤,請兩位君主「歃血為盟」[是一種鄭重的會盟儀式。蘸點牛血抹在嘴上,表示對天起誓的意思]。正在這一眨巴眼兒的工夫,曹沫跑上一步,一手拿著劍,一手拉住齊桓公的袖子,就像要行刺似的。管仲趕緊遮住齊桓公,說:「大夫幹麼?」曹沫說:「敝國好幾回給人欺負,國都快亡了。你們不是說『幫助弱小的和有困難的諸侯』嗎?怎麼不給魯國想想吶?」管仲說:「你要怎麼著?」曹沫說:「你們欺負我們,霸佔了我們汶陽的土地。你們要是真心訂立盟約的話,就得先退還這塊地!」管仲回頭對齊桓公說:「主公答應他吧!」齊桓公擦著鼻子上的汗珠,對曹沫說:「大夫別著急,我答應就是了。」曹沫這才收起劍,接過銅盤,請兩位諸侯「歃血」。等他們歃完了,他又對管仲說:「您是管齊國政事的,我也跟您『歃血』吧!」齊桓公說:「不用了。你放心,我對天起誓,准退還汶陽之田。」曹沫這才放下銅盤,向齊桓公拜了兩拜。
散了會,齊國的大臣全都挺生氣地說:「他們在這兒就跟網裡的魚似的,還逃得了嗎?乾脆殺了他們得了,也出出剛才的氣!」齊桓公也有點後悔,聽了這話,更想治他們一下。管仲可變了瞼,說:「這叫什麼啊?咱們答應了就不能反悔。有了那塊地,天下的人都不信服咱們;沒有那塊地,天下的人都信服咱們。哪樣兒值啊?」齊桓公到底是齊桓公,就好好地招待了魯莊公。當天把土地交割清楚。魯莊公他們心滿意足地回去了。各國諸侯聽見退地的信兒,不由得都服了齊桓公。接著衛國、曹國都派人來賠不是,要求訂立盟約。齊桓公就約他們一塊兒去打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