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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約公元791年-約817年),字長吉,漢族,唐代河南福昌(今河南洛陽宜陽縣)人,家居福昌昌谷,後世稱李昌谷,是唐宗室鄭王李亮後裔。有「詩鬼」之稱,是與「詩聖」杜甫、「詩仙」李白、「詩佛」王維相齊名的唐代著名詩人。著有《昌谷集》。李賀是中唐的浪漫主義詩人,與李白、李商隱稱為唐代三李。有「『太白仙才,長吉鬼才』之說。李賀是繼屈原、李白之後,中國文學史上又一位頗享盛譽的浪漫主義詩人。李賀長期的抑鬱感傷,焦思苦吟的生活方式,元和八年(813年)因病辭去奉禮郎回昌谷,27歲英年早逝。
《雁門太守行》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譯文:敵兵滾滾而來,猶如黑雲翻捲,想要摧倒城牆;我軍嚴待以來,陽光照耀鎧甲,一片金光閃爍。秋色裡,響亮軍號震天動地;黑夜間戰士鮮血凝成暗紫。紅旗半卷,援軍趕赴易水;夜寒霜重,鼓聲鬱悶低沉。只為報答君王恩遇,手攜寶劍,視死如歸。
《李憑箜篌引》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
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
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譯文:在深秋的夜晚,彈奏起吳絲蜀桐製成精美的箜篌。聽到美妙的樂聲,天空的白雲凝聚起來不再飄遊。湘娥把淚珠灑滿斑竹,九天素女也牽動滿腔憂愁。出現這種情況,是由於樂工李憑在京城彈奏箜篌。樂聲清脆動聽得就像崑崙山美玉擊碎,鳳凰鳴叫;時而使芙蓉在露水中飲泣,時而使香蘭開懷歡笑。清脆的樂聲,融和了長安城十二門前的清冷光氣。二十三根弦絲高彈輕撥,打動了高高在上的天帝。高亢的樂聲直衝雲霄,衝上女媧煉石補過的天際。好似補天的五彩石被擊破,逗落了漫天綿綿秋雨。幻覺中彷彿樂工進入了神山,把技藝向女仙傳授;老魚興奮得在波中跳躍,瘦蛟也翩翩起舞樂悠悠。月宮中吳剛被樂聲吸引,徹夜不眠在桂樹下逗留。桂樹下的兔子也佇立聆聽,不顧露珠斜飛寒颼颼!
賞析:詩的最大特點是想像奇特,形象鮮明,充滿浪漫主義色彩。詩人致力於把自己對於箜篌聲的抽像感覺、感情與思想借助聯想轉化成具體的物象,使之可見可感。詩歌沒有對李憑的技藝作直接的評判,也沒有直接描述詩人的自我感受,有的只是對於樂聲及其效果的摹繪。然而縱觀全篇,又無處不寄托著詩人的情思,曲折而又明朗地表達了他對樂曲的感受和評價。這就使外在的物象和內在的情思融為一體,構成可以悅目賞心的藝術境界。
《夢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雲樓半開壁斜白。
玉輪軋露濕團光,鸞珮相逢桂香陌。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
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
譯文:月宮的老兔老兔寒蟾在悲泣天色,雲樓門窗半開月光斜照粉壁慘白。月亮像玉輪軋過露水沾濕了團光,在桂花香陌欣逢身帶鸞佩的仙娥。俯視三座神山之下茫茫滄海桑田,世間千年變幻無常猶如急奔駿馬。遙望中國九州宛然九點煙塵浮動,那一汪海水清淺像是從杯中傾瀉。
《馬詩二十三首·其四》
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星。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譯文:這匹馬不像是人間的凡馬,似乎是天上的房星下凡。它看上去瘦骨磷峋,可你如果上前去敲一敲它的瘦骨,好像還能聽見錚錚的銅聲。
《竹》
入水文光動,抽空綠影春。
露華生筍徑,苔色拂霜根。
織可承香汗,裁堪釣錦鱗。
三梁曾入用,一節奉王孫。
譯文:春光裡中空的竹子,把綠色的倩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輕輕搖擺,輕輕動盪……露珠在長滿竹筍的林間小道閃著光亮,那綠色的苔蘚,正輕輕擦著竹根上的白霜。竹子可織成竹蓆送給美麗的姑娘納涼;也可以裁製成釣竿,釣上大魚幾筐。聽說三梁冠帽子的襯裡用竹做成,我砍下一節竹子準備獻給王孫戴上!
《秋來》
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
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
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弔書客。
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譯文:秋風驚人心,壯士辛苦著作急,有似昏燈裡,紡織娘啼叫著催織寒衣。日後誰來讀我用竹簡寫下的這編書,不使它被蠹蟲蛀成粉屑和洞隙?這思想牽扯著,今晚我的肚腸也要愁直了,雨滴冷颼颼,像有古詩人的靈魂來慰吊。秋夜墳場上,詩鬼們誦讀著鮑氏的詩句,他們的怨血在土中化作碧玉,千年難消。
賞析:「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這原是古往今來有才智之士的共同感慨。詩人對於時光的流逝表現了特異的敏感,以致秋風吹落梧桐樹葉子的聲音也使他驚心動魄,無限悲苦。這時,殘燈照壁,又聽得牆腳邊絡緯哀鳴;那鳴聲,在詩人聽來彷彿是在織著寒天的布,提醒人們秋深天寒,快到歲末了。詩開頭一、二句點出「秋來」,抒發由此而引出的由「驚」轉「苦」的感受,首句「驚心」說明詩人心裡震動的強烈。第二句「啼寒素」,這個寒字,既指歲寒,更指聽絡緯啼聲時的心寒。在感情上直承上句的「驚」與「苦」。「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上句正面提問,下句反面補足。面對衰燈,耳聽秋聲,詩人感慨萬端,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自己寫下的這些嘔心嚦血的詩篇,又有誰來賞識而不致讓蠹蟲白白地蛀蝕成粉末呢?」情調感傷,與首句的「苦」字相呼應。
此詩上半篇採用的是常見的由景入情的寫法,下半篇則是全詩最有光彩的部分。「思牽今夜腸應直」,在牽腸情思的引發下,一個又一個恍惚迷離的幻象在眼前頻頻浮現,創造出了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以幻象寫真情的獨特境界。詩人深廣的悲憤與瑰麗奇特的藝術形象之間達到了極其和諧的統一。在用韻上,後半篇也與前半篇不同。前半篇雖然悲苦、哀怨,但還能長歌當哭,痛痛快快地唱出,因而所選用的韻字正好是聲調悠長、切合抒寫哀怨之情的去聲字「素」與「蠹」。到後半篇,與抒寫傷痛已極的感情相適應,韻腳也由哀怨、悠長的去聲字變為抑鬱短促的入聲字「客」與「碧」。
《七夕》
別浦今朝暗,羅帷午夜愁。
鵲辭穿線月,花入曝衣樓。
天上分金鏡,人間望玉鉤。
錢塘蘇小小,更值一年秋。
譯文:天河隱隱逢七夕,獨處羅帳半夜愁。烏鵲離去穿線月,螢火飛入曬衣樓。牛女雙星合又分,人世情侶望玉鉤。不見錢塘蘇小小,獨處寂寞又一秋。
賞析:「別浦今朝暗,羅帷午夜愁。」一寫天上七夕,牛郎織女相會;一寫人間孤男,夜半悵然懷愁。銀河是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會後重又分手的地方,因此稱「別浦」。今夜別浦雲水迷茫,星漢閃爍,牛女在鵲橋上還能依相偎珍惜這美好的一瞬,互訴別後一年來的相思深情。 「鵲辭穿線月,花入曝衣樓。」一夜容易,但在離人的心裡卻又是那般漫長。新月終於悄悄地掛在天邊,喜鵲搭橋的時限也已到來。鵲群無可奈何地辭別了銀月照映下的人間穿線乞巧的少女,鼓翅飛離而去。牛女重又陷入痛苦相思歲月之中。天色漸明,拂曉的輕寒,秋花映入詩人的曝衣樓。七夕曝衣,是當時的習俗。「花入曝衣樓」這一淒清的情景,定會勾起詩人對一年前七夕定情的緬懷,曝衣樓或許就是他們定情的場所。本來,詩人長夜不寐,一縷情思時時縈繞著那遠去的戀人;如今七夕剛過,只有秋花輝映於曝衣樓上,當年伊人的倩影卻已渺如黃鶴,杳不可見。這一頷聯借用環境的陪襯和觸景生情的手法,表現出時間的推移和詩人難以為懷的悲愴心情。 「天上分金境,人間望玉鉤。」天已經大亮了,詩人還癡癡地凝望著碧空的半彎缺月,潸然欲涕。月亮本就像一面明鏡,眼下卻只剩下半輪,真成了破鏡。牛郎織女可能都各自拿了一半,苦苦地隔河相望了。 「錢塘蘇小小,又值一年秋。」幻想終於破滅了,詩人又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中。他日思夜想的戀人,可能是像南齊錢塘蘇小小那樣的名妓。年前一別,刻骨銘心,不覺又到了秋風瑟瑟的季節。別時容易見時難,詩人的遭際竟然比牛女還要不幸。面對茫茫的前景,一陣陣難以言說的隱痛又襲上詩人心頭。這一貌似平談的結尾,蘊蓄著無限纏綿的情思,表現出悵恨不盡的意味。
《昌谷讀書示巴童》
蟲響燈光薄,宵寒藥氣濃。
君憐垂翅客,辛苦尚相從。
譯文:蟲噪燈暗,我的家境是那樣貧寒;夜寒藥濃,我的身體是那樣孱弱。煢煢孓立、形影相吊,我是那樣孤單;只有你,憐憫我這垂翅敗落的苦鳥,不畏艱辛,與我作伴。
賞析:蟲噪燈暗,夜寒藥濃。政治上的失意與貧病交加,令詩人感到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詩人把他的感激之情奉送給了日夜相隨的巴童。不難發現閃爍其中的,還有詩人橫遭委棄的悲情。此詩可與詩人代巴童作答的詩—《巴童答》對讀。「巨鼻宜山褐,龐眉入苦吟。非君唱樂府,誰識怨秋深。」詩人百般無奈,又借巴童對答來做自我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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