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站小編給大家準備了:袁枚的文章,感興趣的小夥伴們快來看看吧!
袁枚是清朝中期著名詩人、散文家,有著隨園老人之稱。縱觀袁枚一生,會發現他是一位非常重視生活情趣的人,無論走到哪都有很多詩情畫意的想法。袁枚在乾隆四年中進士,但此後的仕途之路卻算不上順利,好在袁枚天性瀟灑,既然官場不如意便選擇辭官隱居於小倉山隨園,並且招收了很多喜好詩詞的弟子。袁枚60多歲時依然會時常出遊,走遍山清水秀之地。那袁枚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一起來瞭解下袁枚的生平吧。
(一)他在寫信,棄易從難
清乾隆十四年(1749)七月,暑氣熏蒸、驕陽如火。在江蘇沭陽縣衙裡,一位年輕的官員正大汗淋漓地伏案奮筆疾書。
不是在批寫公文,也沒有填詞賦文,他冷靜書寫的,是一封辭職信。
少年時家貧,夢想著科舉及第,登天子堂,光耀門楣。然而等到夢想實現之後,他突然發覺仕官生活並非他人生的初衷。
名利場上動輒得咎,官苦猶如受戒僧。參見的名帖上,署名職銜的字要寫小,否則會被視為不敬,他總是忘記。下級參見上級,要彎著腰跑上前去,做小跪姿勢,還不能發出聲響,他的動作總是不到位。書銜筆慣字難小,學跪膝忙時有聲。吾生誰毀誰譽,任荊棘叢叢滿仕途。要想在官場往上爬,除了要看人臉色,溜鬚拍馬那一套也少不了,而這些,恰是一個有骨氣的知識分子最鄙夷的。
辭職信寫好了,他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脫下官服,整齊地疊好放在身後的籐椅上。看做官來,只似兒時,擲選官圖。他在時光裡跌跌撞撞地成長,最後一點點離開最初的樣子。他冷靜地思索,苦苦地掙扎。
什麼功名利祿,什麼官場權謀,都去他的,我就要有官不仕偏尋樂。
33歲這一年,他以父喪守孝為由,辭去縣令一職,從此離開了體制。
這個傲嬌的官員,就是清代著名的文學家袁枚。
無獨有偶,也是在18世紀,德國大文豪歌德有過類似的「壯舉」。1786年9月3日凌晨3點,37歲的歌德提起行囊,獨自鑽進了一輛郵車裡,他要逃往意大利。在此之前,他已在德國魏瑪生活了十多年,而且一直身居要職。白天忙於政務,只得在晚上拚命擠出一點靈感,斷斷續續地寫些愛情詩,繁雜的工作早就將創作激情消磨殆盡,他擔心終有一天自己的夢想會被現實徹底湮沒。
這場夜半逃亡,其實是一場遵從內心的精神放逐。後來,他的足跡遍佈意大利,在那裡完成了《在陶裡斯的伊菲格尼亞》、《塔索》、《浮士德》等他生命裡最好的作品,也正是這些作品,讓他成為了世界文壇出類拔萃的光輝人物。
那袁枚呢?
袁枚後來的人生並不比歌德遜色,他按自己喜歡的方式過完一生。沒了穩定的俸祿薪資,他卻憑著經商的天賦和對文學的執念,實現了時間自由、思想自由和財務自由。
乾隆二十九年(1764)五月,已然歸隱奉養母親第15個年頭的袁枚寫了一首極其動人的小詩《苔》。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苔花如此渺小,渺小到自古以來的詩句裡,它只配做個陪襯。李白寫詩常寫到它:「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相思黃葉落,白露點青苔。」「閒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白犬離村吠,蒼苔壁上生。」「陰生古苔綠,色染秋煙碧。」只是青苔在他的筆下,成為大畫面中的一個小背景。在周樸的「可惜狂風吹落後,殷紅片片點莓苔」,還有劉禹錫的「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裡,青苔不僅不可愛,反倒成了被厭棄的角色。
唯獨在袁枚眼裡,小小的苔一點都不卑劣,它的心裡藏著一個大大的夢想:不倚賴他人的照料,甚至連陽光都不需要,它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活出一朵牡丹的尊貴和驕傲。
(二)為官九載,毅然辭官
康熙五十五年三月初二(1716年3月24日),袁枚生於浙江錢塘縣,祖輩和父輩都只是州府低等幕僚,卑微勞碌、貧寒一生。袁枚天賦異稟、極愛讀書,但家裡沒有藏書,只得借書來讀。借來的書要如期歸還,他總會摘抄背熟,對其熟悉程度比書的主人更甚。所以後來他在《黃生借書說》一文中感歎:書非借不能讀也。
袁枚12歲時和老師同時考中秀才,先生轉眼就成了同窗,袁枚也因此名滿天下。八股文內容空泛、形式死板,學起來枯燥無趣,他深知「要跳出,先征服」的道理,安慰自己:大不了就當交一個俗不可耐的朋友吧!於無情處求情,於無味處索味。
乾隆三年(1738),23歲的他考中舉人,第二年又順利中了進士,正式入選翰林院。然而大清翰林必須精通滿文,三年任職期滿,朝廷舉辦散館考試,袁枚落榜,未嫻清書,外放出京。
從27歲開始,他分別在溧水、江浦、沭陽、江寧做知縣,因為勤於政事、斷案公正、剛正不阿、不畏強權,他從來都深受百姓愛戴。調離溧水時,一路壺漿擎父老,萬家兒女繡衣裳。大家為他披上繡有全城百姓名字的「萬民衣」,成群結隊痛哭挽留。離開沭陽時,百姓們相送不捨。五步一杯酒,十步一折柳。使君乘車行,吏民攀車走。他曾在沭陽親手載下一株紫籐花,眾鄉親悉心照料,直到300多年後的今天,這株紫籐依舊花葉繁茂、芬芳馥郁,美得不侵世俗。
然而,雖得百姓擁護,每日混跡官場猶如煉獄一般。規矩多如牛毛,他轉身即忘;溜鬚拍馬那一套,是他永遠學不會的乖巧;察言觀色,他更是難於應付。終於,在33歲這一年,他以父喪守孝為由,辭去官職,做回了自由身。
當年在江寧任上他買過一處園子,位於金陵城西北的小倉山北麓,那曾是曹雪芹祖父曹寅的宅院,《紅樓夢》中大觀園的前身。只是後來園子敗落了,袁枚撿了個便宜,只花費了三百兩銀子。
他給園子取名隨園,改造時便在「隨」字上下足了功夫。隨其豐殺繁瘠,就勢取景。隨其高勢,置亭台樓閣。隨其低勢,添小橋流水。隨其雅韻,處處置書。隨其興致,將圍牆拆除,在大門上貼迎客對聯:「放鶴去尋山鳥客,任人來看四時花。」供他人隨意遊覽。
他寫《雜興詩》描繪隨園景致:造屋不嫌小,開池不嫌多。屋小不遮山,池多不妨荷。游魚長一尺,白日跳晴波。知我愛荷花,未敢張網羅。
遊人來了,商機也就來了。袁枚將園子裡的部分房屋租給客人,收取豐厚的租金。他是個講究的吃貨,凡事不可苟且,而於飲食尤甚:「善烹調者,醬用伏醬,先嘗甘否;油用香油,須審生熟;酒用酒釀,應去糟粕;醋用陳醋,需求清冽。且醬有情濃之分,油有葷素之別,酒有酸甜之異,醋有陳新之殊,不可絲毫錯誤。」他寫《隨園食單》,將十四到十八世紀326種佳餚美點收羅其中。他聘來江南名廚,為遊客們烹調清新絕美的南方菜餚,將餐桌擺放在景致秀美的亭榭之間,席間安排家養美姬歌舞助興。
每逢佳節,隨園遊人如織。據袁枚孫子袁祖志在《隨園瑣記》中記載,每年前來觀賞之人以十萬計,以至於隨園的門檻,每年都要更換兩次。
(三)既是商人,也做文豪
袁枚當然並非純粹的商人,作詩寫文是他貫穿一生的愛好。7歲時偶然得到一套《古詩選》,從此文學的種子開闢鴻蒙般深植他的心中。
山上春雲知我懶,日高猶宿翠微顛,這是春意的莽然。不著衣冠近半年,水雲深處抱花眠,充溢著夏懶的慵弱。秋夜訪秋土,先聞水上音,那是秋天的召喚。沉沉更鼓急,漸漸人聲絕,成就了寒冬的斂藏。
隨見筷子可愛,作一首清新的歌詠小詩:笑君攫取忙,送入他人口。一世酸鹹中,能知味也否?下雨閉門,隨手推窗,探見外面的風景:連宵風雨惡,蓬戶不輕開。山似相思久,推窗撲面來。
關於鍾愛的苔,他總是倔強地一次次自比。
各有心情在,隨渠愛暖涼。
青苔問紅葉,何物是斜陽。
紅葉身在高處,日日享受陽光溫暖,可是青苔不羨慕不嫉妒,你能望見斜陽很好,我自樂享我的清涼也很好。他一生不服輸,一生都在挑戰自我。
子曰:「鬼神之事,敬而遠之。」但袁枚就對鬼神之事特別感興趣,他寫了一本故事書特地取名叫《子不語》,就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中的「子不語」。他繼承和發揚明代公安派倡導的「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詩歌理論,提出了「性靈說」:「詩者,由情生者也,有必不可解之情,而後有必不可朽之詩。」他深覺寫詩要講真性情,反對一切形式的、冠冕堂皇的東西。愛好由來下筆難,一詩千改始心安。他在文學上注入了十分努力,所以作詩寫文才看起來毫不費力。清詩研究專家嚴迪昌先生在《清詩史》中提出「袁枚現場」,認為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專業詩人。
袁枚在園子裡售賣《隨園全集》,一時洛陽紙貴,供不應求,還有屬國琉球、高麗的詩友專程來搶購。「物侯為之傾倒,走卒識其姓名,文采風流,論者推為昭代第一人。」他躋身清代駢文八大家,和紀曉嵐並稱「南袁北紀」,和趙翼、張問陶並稱「性靈派」三大家,和趙翼、蔣士銓並稱「乾嘉三大家」
吹滅讀書燈,一身都說月。他不靠不倚,憑自己的天賦和努力成就自我。
各方人士爭相前來請袁枚寫應酬文章,他來者不拒,給人寫墓誌碑記、輓聯傳記、壽序諛文,還辦私塾收弟子,加上經營隨園的豐厚收益,一年下來總可以賺幾千兩銀子。他娶了十幾房妻妾,還常常流連於青樓歌肆,年老時又收了幾個女學生,衛道士罵他是「通天老狐,醉輒露尾」,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大方承認「袁子好味、好色、好葺屋、好游、好友、好花竹泉石、好珪璋彝尊、名人字畫,又好書。」最好的人生態度是悅己,聲色和情致,都是他的本真之好。
人最大的一悟,是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應該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晚年他自號倉山居士、隨園主人、隨園老人,但他更喜歡大家叫他「山中宰相」。
小時候因為家貧無力購書,中年之後,他的生活變得優裕,便盡力搜購自己喜愛的書籍,建起了一座藏書樓取名「所好軒」。享足坐擁書城的樂趣之後,他將大部分藏書饋贈親朋好友,又將珍貴的善本捐獻給了朝廷。與其去世後子孫不知珍惜,糟蹋典籍,還不如在可以做主的時候,為這些書找到適合的主人。他的藏書之好是天成,散書之舉是大義。
筆落至此,我想到朱國平先生提出的最理想的人生狀態:享受人生,而不沉湎;看透人生,卻不消極。都說人終會被少年不得之物困擾一生,但袁枚沒有,他有置身生活之樂的安逸本真,也有隨時抽離享樂的自控能力。他知道何時該努力,何時該放手。
(四)高壽而逝,人生無憾
65歲那一年,袁枚又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暢遊名山大川。那時他母親去世三年,守孝期已過。他不能總安逸於隨園一隅,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是知識分子應有的志向,他滿心滿眼突湧出向長天大地釋放自己的渴望,不允人生留下遺憾。
此番出遊,袁枚的足跡遍佈浙江、安徽、江西、廣東、廣西、湖南、福建等地,攀過天台山、雁蕩山、黃山、廬山等名山大川,也品嚐了毛尖、龍井、銀針、梅片、武夷茶等各地名茶。
當時有人稱讚他「八十精神勝少年,登山足健踏雲煙」。心情愉悅,身體自然硬朗。趁遊玩之機袁枚重回沭陽,時隔幾十年百姓們仍難忘他的恩德,出城三十餘路,夾道歡迎。袁枚寫文感動感歎:「居官而不能忘其地者,其地之人,亦不能忘之。」
70歲時,他親手植樹,面對他人的不解,他寫《栽樹自嘲》聊以自慰:
七十猶栽樹,旁人莫笑癡。
古來雖有死,好在不先知。
正因為我們無法預知死亡何時到來,所以活著的時候才應該倍感怡然快樂。他的通透達觀,真令人著迷。他終於活成了自己崇拜的那個人,那個不但照亮自己的人生,還以明睿啟迪他人的大智者。
他作過一副對聯,就是他的自畫像:「不做公卿,非無福命皆緣懶;難成仙佛,吾愛文章又戀花。」
他這一生,未有過暮年。葛嶺花開二月天,有人來往說神仙。老夫心與遊人異,不羨神仙羨少年。熱夏歸來聽蟬,再游於北方知寒,沿途不枉為少年,活出自己的風範。把仰頭月色作為瀟灑的釋然,把起舞日子寫成詩篇,忘卻所有不愉快的片段,他的心永遠住著個少年。
嘉慶二年(1798年),袁枚與世長辭,享年82歲。
雙腳踏翻塵世浪,一肩擔盡古今愁。他這一生,飲過歲月的苦酒,聽過時間的琴弦,唱過生活的悲歡,美好的事物純真地走完,終有個結局圓滿。
死亡於他並非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時間。袁枚臨終時說:「千秋萬世,必有知我者。」
三千年讀史,不外功名利祿。九萬里悟道,終歸詩酒田園。生命是一場流浪和放逐,只是大部分的人都將自己交給了世俗,用他人既定的軌道牽絆自己前行。但總有人聽清了自己心靈的聲音,並按這個聲音生活。這樣的人,並非傳說,因為他們曾踏實地行走於這個人世間。
不憂愁聚散,又何懼放膽。人間很值得,他亦未辜負過人間。
知先生者,我願為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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