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790~816) ,字長吉。河南府福昌縣昌谷鄉(今河南省宜陽縣)人,祖籍隴西郡。 唐朝中期浪漫主義詩人, 與詩仙李白、李商隱稱為「唐代三李」,後世稱李昌谷。是繼屈原、李白之後,中國文學史上又一位頗享盛譽的浪漫主義詩人, 有「太白仙才, 長吉鬼才」之說。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李賀的《後園鑿井歌》,一起來看看吧!
後園鑿井歌
李賀〔唐代〕
井上轆轤床上轉。水聲繁,弦聲淺。情若何,荀奉倩。
城頭日,長向城頭住。一日作千年,不須流下去。
從表面上看,這首詩所寫的不外是「井」及與之相關的「轆轤」、「水聲」、「弦(絲)聲」、「城頭日」和一位「荀奉倩」。乍一看,似乎很簡略,找不出諸意象之間的內在必然的聯繫。讓人摸不清到底說的是什麼。但一個「情」字,而且詩人將「情」字與「荀奉倩」作了相比。這就給疏解提供了入門的路徑。
「井上轆轤床上轉,水聲繁,絲聲淺。」詩的開頭依舊題,從「井」說開去。這三句所涉及的意蘊當以一種復沓而又孤單的音響構成的思緒為主。因為「轉」字總括了後園裡深井汲水的操作過程,並引出水井與器具的混雜聲。「弦聲」一本作「絲聲」。繩索纏繞轆轤的聲音相對轆轤的聲音要小,而「水聲」之「繁」又時時打破轆轤自轉的單調聲,寫出詩人仔細辨別不同聲響的專注。詩人或許是一次偶然的後園閒步,無意中駐足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後引出一段感慨。因此三句以「轉」字引出深井汲水所需器具的相互聯繫,作為下文「情」的緣由的起興。另有一種解釋是,開頭寫的是閨閣之言,說是主人公在床上輾轉反惻不能入眠才注意到後園的汲水聲,由於注意力轉移,室內的聲樂絲絃聲反而減弱,故謂「弦聲淺」。
轆轤聲或強或弱,或長或短的重複,似乎在詩人心裡製造一種緊迫的心理壓力,以為這種斷斷續續的動力源不能久長。「情若何?荀奉倩。」這兩句是規定此詩情感範圍的關鍵,意思是說:感情怎麼樣呢?像荀奉倩那樣吧!《世說新語》和《三國誌·裴松注》都記載,荀粲字奉倩,娶驃騎將軍曹洪之女,兩人感情很深,冬天妻子病熱,荀粲乃出中庭,自取冷,還以身熨之。歷年後妻子病亡。荀粲不病而神傷,傅嘏前往安慰,說:婦人才色並茂為難,你娶曹洪女是遺才而好色,假如按照這種標準,還是很容易再遇到你滿意的女人的,沒必要如此悲哀。荀粲回答說:佳人難再得,雖說她沒有傾城之色,但再找一個談何容易。荀粲痛悼不能自己,歲余而亡。至此,詩中才透露出為什麼詩人要強調轆轤與井架的和諧轉動,吊桶與吊繩索的相互聯繫。因為有了這種配合的默契,水聲才能繁多,水才能源源不斷地被汲上來,以此來比喻夫妻之間的和諧關係,實在非常貼切。
李賀的愛情詩多帶上悲涼的死亡意緒,這也許是「鬼才」的特質。在這裡,詩人讚賞荀奉倩對於愛情的「好色」觀,實在是一種很值得品味的現象。荀奉倩在得到曹洪女為妻後,「容服帷帳甚麗,專房歡宴」,把自己的所專所愛都傾注到妻子身上,而且這種愛由「自宜以色為主」滲化為一種生死以之的癡情,這種由衝動而達到昇華的愛情就更值得人們眷戀神往,更易於淨化靈魂,從而幻化出悲劇美的境界。
但是,詩人又為這種美好的東西的急劇銷沉而惋惜不已。於是面對著東上西下的太陽發出凝固不轉的奇想。「城頭日,長向城頭住。」意思說只要城頭上的太陽永遠不落,普照人間,世上美好的愛情也就能長葆。雖然李賀體弱多病,寫過不少陰森可怖的鬼詩,流露一種對死的恐懼以及人生幻滅感。但是,在這首詩裡,他卻放聲高歌宇宙中永恆的太陽,「一日作千年,不須流下去。」詩人說:但願太陽的光暉長在,一天的光陰像一千年,永無昏暮,讓那一刻令人銷魂的時光與之天長地久。
在此詩的隨感式的慨歎中,由「井上轆轤床上轉」的「轉」和「長向城頭住」的「住」構成一對矛盾的兩個方面。詩人由轆轤聲轉而時時感覺到它將驟然停歇的壓力與隱憂;又由太陽的日日西沉而憂及一日夕陽的消失。這種宇宙無窮、時間永恆而人生短促固然是苦惱的命題,但此詩又有其特定的情景與內涵,或許青年詩人正有一種稍縱即逝的愛情體驗,便以無限聖潔的感情,通過比擬與誇張以期達到凝固在自己的心中,從而享受和追憶一種青春美好、愛情長存的極大愉悅。而這種偶然感髮式的濃郁含意又很難用濃麗的字眼來表達,於是找到擬古歌謠的最古樸方式,來規範他跳躍超常的激情。其中還表現出長吉詩風中的幾分勁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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