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鑄(1052~1125),北宋詞人,字方回,又名賀三愁,人稱賀梅子,自號慶湖遺老。漢族,出生於衛州(今河南省衛輝市)。出身貴族,宋太祖賀皇后族孫,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稱遠祖本居山陰,是賀知章後裔,以知章居慶湖(即鏡湖),故自號慶湖遺老。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賀鑄的《病後登快哉亭》,一起來看看吧!
病後登快哉亭
賀鑄〔宋代〕
經雨清蟬得意鳴,征塵斷處見歸程。
病來把酒不知厭,夢後倚樓無限情。
鴉帶斜陽投古剎,草將野色入荒城。
故園又負黃華約,但覺秋風發上生。
這首詩是作者病癒後登快哉亭有感之作。首聯以鳴蟬起興,點明鄉愁的主旨。以蟬之「得意」反襯自己的失意。頷聯寫詩人夢後倚樓。頸聯是這首詩的精華,富有情韻,從憶想回到現實,透露出詩人「時不我與」的遲暮之感。尾聯即景抒情,寫作者自己辜負了故鄉親友賞菊之約雖然令人傷懷,讓秋風吹白了霜鬢,滿是「白髮生頭未得歸」的惆悵。
詩一開首以雨後蟬鳴起興。秋高氣爽,雨過天晴,再加病癒登亭,十分暢快。連枝上的蟬也彷彿有所領略而在歡快地鳴叫。「得意」二字,既寫出了蟬鳴的神態,又微露了詩人的歆羨之情:蟬之躊躇滿志,正是因為它既得時、又得地。言下已隱含人不如蟬的況味。
二句由「聽」轉向「見」:秋雨新洗,值此黃昏之際,行人漸少,塵土不揚,那通往故鄉的道路顯得分外清晰。這一句在眺望中透露出詩人的心事:懷鄉情重,思歸心切,不曾有一日忘懷。平日裡世事紛擾,或可抑制一時,一旦除去世務的羈絆,那潛在的意念又會立即浮現。當此病後偷閒、偶爾登臨送目之際,思歸之念便又油然而起。
三四兩句極寫歸思之深、之切。病後的頻頻把盞,不是為消渴解饞,實因鄉愁太深、太重,揮之不去,斥之又來,不得不借助酒力排遣。這裡字面上只寫了病後,卻透露出病前和病中的消息。病前早已借酒澆愁,病中被迫停飲;彷彿欠了的債要加倍償還,故病後愈是貪杯,愈可見病中難以消停的情狀。杜甫《登高》詩說:「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也是寫以多病之身,深以停杯戒酒為恨。賀鑄當時患有肺病,又滯留他鄉,遭遇和杜甫相似。可見使詩人最受煎熬的是懷鄉病,所飲之酒,實在是滿含辛酸強嚥下的苦酒。百病之中,唯心病難治。清醒時固然為其所苦,即在睡夢中也不曾解脫。這裡字面上只寫了夢後,實則暗示出曾有無數次的思鄉夢。夢中可以千里回鄉,則夢醒後愈是歸思難忍,正如漢樂府《悲歌》所說:「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這天長日久鬱積的鄉愁,這夢中猶且縈繞的歸思,俱化為一含情凝睇之人,呼之欲出。至此,詩人的登臨之意,已神氣畢現了。
下兩句又從憶想回到現實。鴉投古剎,是黃昏時萬物棲息的典型景象;而落日斜暉,又隱隱約約透露出詩人「時不我與」的遲暮之感。晚唐的溫庭筠即多以夕照飛鴉寫此情調,如「鴉背夕陽多」(《春日野行》),如「出寺馬嘶秋色裡,向陵鴉亂夕陽中」(《開聖寺》)等。賀鑄或有所取法。天色向暮,自然界的飛禽均有所托,而人的歸宿卻不知在何處。暮靄之中,唯見遠去的道路漸漸隱沒在一片淒迷的草色之中。
第六句系從白居易的詩句「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中化出,二者相同之處在於,都用行道上「更行更遠還生」的草色喻示思念之殷切;不同之處則是白居易著眼於枯而復榮的春草,借喻別情之「滿」、之盛;賀鑄這裡寫的卻是榮而復枯的秋草,其中暗寓失意之恨。詩人於懷鄉思鄉之中,又寄托了自己落拓不遇的身世之感,遂使全詩的思致更見深入、意蘊更見豐厚。
一年一度的秋風,最能動人歸興,詩人此時滯留他鄉,無計歸去。眼見得夢想成空,徒然催人早生華發而已。「秋風發上生」幾字,用語生新奇警,不落陳腐。唐代李賀詩說:「秋野明,秋風白。」秋風和白色始相鉤連,至蘇軾又用「霜風」形容鬚髮皆白,如「白頭蕭散滿霜風」、「白鬚蕭散滿霜風」等。賀鑄點化成句,自鑄新詞。這裡不僅意指鬢髮的斑白,而且秋風蕭蕭,又給人以冷的感覺。因此這一新奇的用語,也便暗示著作者淒冷的情懷。賀鑄多病早衰,又因喜談世事,每忤權貴,屢受排抑,悒鬱難平。他在徐州任上曾多次吐露了這種幽冷不平的情懷,如「我已困摧辱,壯心如濕灰」(《寄杜仲觀》)、「三年官局冷如水,炙手權門我未能」(《留別張白雪謀父》),這些都可作為這首詩的註腳。
這首詩在章法結構上頗具匠心。詩中寫景和抒情的內容參差穿插,跌宕迴旋,用筆極為靈動。如首三句用寫景起興之後,頷聯忽然宕開去作一追敘,緊接著又用「夢後倚樓」一筆挽回。頸聯再次寫景,因為前幾句已提供了一定的心理背景,故這裡的景都具有了以物象作比喻的性質。末兩句直抒胸臆,立一篇之警策。全詩以得意的蟬鳴興起,又以作者落寞感傷的情懷作結,在鮮明的比照中突出了詩人既不得其時,又不得其所的深沉感概。《四庫總目提要》稱賀鑄詩「工致修潔,時有逸氣」,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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