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名著《西遊記》好玩的一處,便是自成一脈地創造一個神仙體系。囿於作者吳承恩儒家出生,絕非一位狂熱或虔誠的佛教徒、道教徒。故小說裡,如來佛祖成了公然索要人事小費的帶頭大哥,而三位道祖(三清)的造像,更被悟空、八戒師兄弟快、準、狠的臨門一腳,直接飛進茅坑。插科打諢之意,時時見於字裡行間。
當然,在這樣的創作前提下,西遊神仙體系更像是儒、釋、道三教的有機亂燉。說是「亂燉」,即是三教神靈在一間神話OFFICE裡一起辦公,身份和職責難免產生衝突。說是「有機」,即是在看似混搭的邏輯背後,卻構建出一套潛藏作者清晰意圖的神仙行政體系。
而我們本篇要論述的,便是號稱道派系統「四御」的南極長生大帝。
【二】
要瞭解南極長生大帝,便得先懂「四御」。
何謂「四御」?主要是出自道典作品。一般指中天紫微北極大帝、南方南極長生大帝、勾陳上宮天皇大帝、后土皇地祗四位超級大神。而在某些道典裡,又有「六御」的說法,即在這四位大神的基礎上,併入了中央玉皇大帝、東方東極青華大帝兩位神仙。三清加六御,又合稱九皇,是道教地位最高的九大神靈。
但《西遊記》神話體系,顯然是沿用了「四御」的架構(儒家思想裡突出君權,故玉帝神權凌駕於三清、四御之上)。
譬如第五回裡,孫悟空得了「齊天大聖」的虛位,卻頗為得意,一時在天界行樂,「閒時節會友游宮,交朋結義。見三清稱個『老』字,逢四帝道個『陛下』。與那九曜星、五方將、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漢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稱呼。」這裡的「四帝」,便是「四御」。而在第七回裡,如來奉旨捉拿了鬧事的猴頭,玉帝龍顏大悅,辦了一場安天大會,「玉帝傳旨,即著雷部眾神,分頭請三清、四御、五老、六司……」。文中赫然有著「四御」的編制。但亦由此可見,南極長生大帝地位不低,僅在玉帝、三清之下。
【三】
很多讀者興許會存在一個誤區,即認為《西遊記》中露臉頗多的南極壽星老人(又稱南極星君),便是南極長生大帝。當然,這樣認識是有偏頗的,至少,在西遊神話體系裡並非這樣。
西遊神話體系裡的壽星老人,更多以散仙的姿態出現。譬如二十六回裡,孫悟空打砸了五莊觀人參果樹,鎮元子大怒,將唐僧等扣作人質。悟空無奈,三島求方尋醫樹之法,其間便有照面壽星。「(悟空)徑入蓬萊,正然走處,見白雲洞外,松陰之下,有三個老兒圍棋,觀局者是壽星,對局者是福星、祿星。」可見,仙老們的生活散漫逍遙,在神仙系統裡應屬於虛職人物。更有趣的是,時以遭貶的前天蓬元帥豬八戒遇見壽星之時,張口便是一句「你等真是奴才」,極盡揶揄之情,由此看來,壽星等的仙格並不算太高。
令人玩味的事,其實還有。
《西遊記》關於唐僧身世介紹,曾有這樣一段,「耳邊有人囑曰:滿堂嬌(唐僧生母),聽吾叮囑。吾乃南極星君,奉觀音菩薩法旨,特送此子與你。異日聲名遠大,非比等閒。」
可見,壽星在某種意義上,竟要聽命於觀音。而在五莊觀章節裡,鎮元子曾做了一個「人參果會」,宴請諸神,「請菩薩坐了上面正席,三老左席,唐僧右席,鎮元子前席相陪」。亦可窺得,觀音地位實在三星之上。這壽星老人,和高居「四御」、悟空見面得喊「陛下」的南極長生大帝,顯然並非同人。
【四】
南極長生大帝神權究竟多大呢?
道典有記載,「南極長生大帝」居神霄玉清府,為「南斗六星君」的頂頭上司。這南斗六星君呢,可是來頭不小,管理世間一切人、妖、靈、神、仙等生靈的天官。其行政職務可細分為:南斗第一司命星君、南斗第二司祿星君、南斗第三延壽星君、南斗第四益算星君、南斗第五度厄星君、南斗第六上生星君,辦事司分別位於天府宮、天相宮、天梁宮、天同宮、天樞宮、天機宮,均在天庭。其又稱六司星君。
譬如《西遊記》第十回,十殿冥王就曾有言,「自那龍(涇河龍王)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該遭殺於人曹之手。」這決定神仙生死的《南斗星死簿》,便在南極長生大帝屬轄管理之中,可見其神權之大。當然,他也是玉帝倚重並積極拉攏的左右手。也正因如此,五百年前如來擒拿了妖猴,玉帝馬上命人分頭去請了「三清、四御、五老、六司等」,這裡的六司,便是隸屬於南極長生大帝的六司星君。由此可見,玉帝對於南斗這一神仙派系的倚重。
至於三星仙老,因職權自由且彈性較大,性質大致類似於負責人間「福、壽、祿」的調研員(他們也為一些塞特權紙條的神仙服務,這也是八戒罵其奴才的原因),可以作為南斗六星君的職能補充。又由於常在人間露臉,名聲較常年在天庭辦公的南極長生大帝以及六司星君,故又響亮一些。
這也恰恰印證了一句老話,真正的高手,那都是不露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