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翠腸斷處難了情緣
生肖民俗
世路多歧,有情人難成眷屬。一個個離合悲歡,一個個生離死別,說不盡的海枯石爛總成空。
還是在元朝末年,那一個個為情而死的女子似乎總要與那些逐鹿爭雄的霸主共寫歷史,這次是一個來自鄉間的女子,她以她平凡的事跡來感動世人。
在淮河的岸邊,一個不起眼的村莊。在一傢俬塾裡,一張桌子後坐著兩個懵懵董董的學童,那女孩叫劉翠翠,男孩就叫金定。現在的中學教育,常遇到的一個問題就是所謂的早戀,傷透了老師的心,傷透了家長的心。然而以常理來揣度,老師和家長的態度未嘗不也是壓抑了性靈。
劉翠翠和金定漸漸長大了,劉翠翠雅慧可人,金定聰明俊秀,就像現在的中學生偶爾遞個紙條,拋個眼兒一樣,兩個人也漸漸地私心相許。同學之間也不斷地調侃,說他們是同歲同窗又同桌,今後理所當然地會成為夫妻。劉翠翠每當聽到這類話雖然也羞羞答答地紅一紅臉,居然也井不反駁,來個默認。
快畢業了,金定悄悄地遞個條子給劉翠翠,只見條上寫著:
十二欄杆七寶台,春風隨處艷陽開;
東園桃樹西園柳,何不移來一處栽。
這是一首非常大膽的充滿了挑逗意味的情詩,劉翠翠非但不以為忤,更且照單全收了字裡行間的濃情蜜意,迫不及待地依韻和詩一首,透露出心底的秘密:
平生每恨祝英台,懷抱何為不早開;
我願東君勤用意,早移花樹向陽栽。
要分手了,由於雙方都已表明了心跡,雖然有些難分難捨,但心中都充滿了陽光,感到生活的充實,到處是奼紫嫣紅,到處是鶯歌燕舞。
待在家中的劉翠翠,正是如花似錦的二八年華,加上又有文化,更襯托出一種閑雅,穎慧的美。上門提親的人接踵而來,做父母的喜不自禁,每次都喜孜孜地徵求女兒的意見,每次都碰到女兒支支吾吾的回答,總不見真章。父母有些惱火,劉翠翠也不敢吐露實情。想到自己在學校讀書就自找情郎,有些害羞,難於啟齒,更怕說出來遭到父母的責罵。有一天實在逼急了,終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對父母表明了心跡,又怕父母不同意,立即表明如果不准自己嫁給金定的話,就只有一死而已,誓不入他人家門。劉家父母是大度的人,把滿足女兒的心意看成是女兒最大的幸福,成全了這一段姻緣,金定和劉翠翠鶼鰈情深,完婚之後,如翡翠在赤霄,鴛鴦游錦水。
自古紅顏多禍水,人們常常認為歷史上一些漂亮的女孩子把世道人心搞壞,使社會動盪,使生靈荼炭。事實上在中國的古代婦女是沒有地位的,她們唯一的錯就在於生得漂亮,使得男人們爭風吃醋,使得男人們不思進取。社會掌握在男人們的手裡,男人們自己犯下了錯誤,然後把責任一古腦地推給婦女。婦女的命運是悲慘的,與“自古紅顏多禍水”這句話比較,“自古紅顏多薄命”更反映了古代婦女的命運。
劉翠翠就因為生得漂亮給自己帶來無盡的煩惱。元末在淮河一帶起兵的是張士誠。他攻佔了淮安,在兵荒馬亂中,劉翠翠被張士誠的部將李虎山發現,他驚歎劉翠翠的美,於是就不由分說地將她裹協而去。
人去樓空,家中的一切對金定來說自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過去的萬種風情,今日的愁上心頭,世界的一切全都死了……。
多雨的春夏季之後,接著是晴朗的秋天。金定無時不在思念劉翠翠,他經常到城外的山谷田野間遊蕩,把自己累得疲倦不堪——試圖抵抗他的悲哀。
秩序稍稍有些恢復,金定便迫不及待地辭別父母,背起包袱上路,漫無目標地踏上了尋找愛妻的旅程。在離家的時候,他母親用慈祥和平的眼睛望著他:“去吧,孩子,別錯過了好天氣。”他們彼此瞧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表示告別。他輕輕地把門帶上——於是,他離開了她,永遠的離開了她。他至死才知道,這也是他和母親的永別。
一路披星戴月,餐風露宿,盤纏漸漸地用完。囊橐枯竭,行動艱難,但此心不移。金定白天向人行乞,夜晚宿在破廟或橋頭。他得到了李虎山的下落。李虎山由於立有軍功,被張士誠封為將軍,目前鎮守湖州。,
金定趕到了湖州,湖州李將軍府高門大戶,氣魄非凡。金定佇立門外躊躇窺伺,畏畏縮縮的不知如何是好。猶豫是暫時的,金定鼓起勇氣朝將軍府走去。金定告訴守門人,他是淮安人,親妹妹在兵荒馬亂中失蹤,幾年來,音訊杏然。現在打聽到是棲身在李將軍府,自己不遠千里而來,希望能夠見妹妹一面。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叫劉金定,妹妹叫劉翠翠,通曉經史,有一定的文化,當年失蹤的時候是十七歲,現在七年了,應該是二十四歲。”守門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也是一位飽經滄桑的人,儘管久在公門,但為人樸實、熱情,眼看金定久歷風霜,滿面憔悴的模樣,立即為他通報。
不久,裡面就傳喚金定入見,在高大的廳中虎皮椅上坐著一位中年武人。這人就是李虎山,金定強忍著“奪妻之恨”,上前施禮。
當時劉翠翠正在內室,聽說兄長從家鄉尋來,感到有些蹊蹺。因為家中並無兄長,無疑來人就是自己的前夫金定。她細細地將自己打扮,盡量恢復七年前的模樣,她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姍姍地從裡面走出來。見面了,在李虎山的面前,兩人以兄妹之禮相見。金定淡淡地問劉翠翠過的怎麼樣,劉翠翠要金定在府中住一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好在他們容顏酷似,長著所謂的“夫妻臉”,舉止也有些相同,李虎山也就堅信他們確是多年不見的兄妹,還跟著感歎了一番。
劉翠翠是李虎山寵愛的人,眼前的這個書生又是千里迢迢前來探望劉翠翠的兄長,愛屋及烏,李虎山一迭聲地交待從者備飯、更衣、掃榻,把金定當作上賓招待。第二天,李虎山徵得金定的同意,更把金定留下來作自己的記室,也就是現在的秘書。從此金定每天在前廳處理書札文書,他恭謹誠敬,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深得下人的敬重,於是更受到李虎山的倚重,李虎山常常向來客誇示金定。
李虎山待金定不薄,然而金定這回千辛萬苦地找來,並不是為了一官半職,而是為了尋找愛妻。如今一面之後,無緣再見,欲達一意都毫無辦法,面對著閨閣深遠,遙不可及,徒喚奈何。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們相遇了。在劉翠翠的心中,關於金定的回憶,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純結的回憶。她聽到他的姓名就感到愉快,見到他的面更使她激動。金定注視著她。
“我真怕不能再見你一面你就走了。”她說。
“我走了你又怎樣,我留下你又怎樣。”金定問她。
“你走了我無可奈何,你留下我也無可奈何。”她說。她有些淒然。
“你愛李虎山嗎?”金定唐突地問。
她沒有回答。很久以後,金定站起來,她看著他走出去,走出她的視線、但怎麼也走不出她的心。
是秋天的日子,處處都飄著些枯枝敗葉。
入夜了,獨處一室的金定更感到秋意的蕭瑟,感到秋風比白天更大了些,有些砭入肌骨。孤燈照壁,覺得屋子是這樣的大,這樣的空,衾枕生寒,他徹夜無眠。月光下、樹木上,對面屋頂上都留下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秋意更濃,懷著滿腔的愁悶,他提筆寫下了:
好花移上玉欄杆,春色無緣得再看;
樂處豈知愁處苦,別時容易見時難。
何年塞上重歸馬,此夜亭中獨舞鸞;
霧閣雲煙深幾許,可憐辜負月團圓。
詩中極述相思之苦,深沉的無奈和期待。第二天一早他就將詩謄好,縫在衣領中,拿出一百文錢給服待自己的小僮,叫他將衣送入內院,叫他告訴夫人:“秋深風寒,注意保重身體,現在送一件棉衣,聊御風霜。”小僮喜孜孜地將衣送入內室。
劉翠翠接過棉衣,思量著金定的話,見到棉衣是一件男裝,就知道別有因由。她拆開衣服,見到了金定的詩,悲不自勝,吞聲飲泣,柔腸寸斷,不自禁提筆,和了這樣一首詩:
一自鄉間動戰鋒,舊愁新恨幾重重;
腸雖已斷情難斷,生不相從死亦從。
長使德言藏破鏡,終教子建賦游龍;
綠珠碧玉心中事,今日誰知也到儂。
她用同樣的辦法把詩送到金定的手中,金定一看,劉翠翠把自己比做是綠珠碧玉,把金定比做了徐德言、曹子建,看來此生復合無望,只有相從於地下了。所謂“隔世有盟須結髮,今生無益枉銷魂。”
無法至訴衷曲,更無法彼此安慰,金定斷定愛妻以死相許,從此抑鬱連日,遂感沉疾。日重一日,終至於奄奄一息。此時劉翠翠已顧不了嫌隙,天天來床前侍候。金定最後就死在劉翠翠的臂彎中,她慢慢地把他放下,為他合上雙眼,為他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她走出他的屋子,她才哭起來,她眼淚流出來,越來越多。
李虎山十分憐惜,把金定厚葬在城南道場山麓。劉翠翠想到自己的丈夫為了尋自己,客死異鄉,從今後荒山寂寂,曠野無聲,止不住悲從中來。哭倒墓前,深宵歸府,寒疾大作,輾轉衾席,不服藥石,已是志在必死。她哭著對李虎山說:“妾棄家相從,已歷八年。流離外郡,舉目無親。只有一兄,也已死去,我病不能起,我死後請把我埋在兄長的墓旁。讓我在黃泉路下,有所依托,不至於在他鄉做孤鬼!”不久,劉翠翠死去。
李虎山念及往日的情意,不忍違背她的意願,就把她埋在金定的墳旁。從此當地人就把這叫做“兄妹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