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最難忘的愛人
生肖文化
李商隱(813-858),字義山,號玉溪生,是晚唐傑出的詩人。他一生寫了600多首詩。最能表現其特色的是愛情詩,典麗精工、意境朦朧,李商隱用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激情描摹愛的婉曲,祭奠流逝的感動,心中的傷痕和逝去的愛人,那麼,誰是李商隱最難忘的愛人呢?從他的詩中可以看出,李商隱最難忘的愛人當屬宋華陽。
盛唐時道教頗為興旺,道教首座的司馬承貞曾受到大唐三代帝王召見。開元二十年(724年)唐玄宗又送其妹玉真公主到王屋山出家並拜承貞為師。和李商隱同時代先後就有自請或被送而為道士的公主有文安、潯陽、平恩、邵陽、永嘉、永安、義昌、安康諸公主。公主入道,當然要帶一些漂亮的宮女一同出家,以便侍奉。同時中晚唐還有有大批貴族女子、宮女及歌妓進入女冠之列。鐘磬梵歌,道樂玄理本是文人所好,超越塵世,怡養情性,還有高山青松,幽谷雲影和風流嫵媚的女道士作伴,唐朝理念開放,而且道教不像佛教那樣提倡禁慾,對於當時的文人來說更是別有一種吸引力。
在王屋山主峰玉陽山有東西對峙的兩座山峰,其上各有一座道觀,東玉陽山叫靈都觀,西玉陽山叫清都觀。至武宗時,“崇道”之風又掀高潮,士人學仙修道,遂成一時風尚。於是趕時髦的李商隱也跑去學道。剛上玉陽山學道時,李商隱還是很認真的,他對道家經典《道藏》下過苦功,以致於後來他情詩裡的許多用句和隱喻都是源出於《道藏》。不過,世事正如老子所說的“福兮禍所倚,福兮禍所伏”,天資穎悟的他在沉迷典籍研究的同時,對於房中術的理解也大大加深。他春心萌動,對男女之事的嚮往如春草埋根,如遇不上春風也就罷了,一旦遇上了,想不興盛發芽都難。
有一天,像一個走在山林裡未帶雨具的人兜頭淋了一場急雨一樣,年輕的他邂逅了宋華陽。宋華陽是侍奉公主的宮女,隨公主入山修道,住在玉陽山之西峰的靈都觀裡。不料道心未成,愛情卻不期而至。因為和李商隱常在兩峰之間來往,年輕貌美的她很快就和李商隱雙雙墜入了情網。
李商隱和宋華陽心知彼此的感情是不容於清規禮教的。雖然當時公主王孫頂著學道的名義偷歡屢見不鮮,傳說中高陽公主還和辯機和尚生了一個兒子,但清規戒律只可為特權階級大開方便之門,俗話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人世不平正是如此。
於是他們只得背地偷歡。身體的契合和偷情帶來的野性、生疏的刺激讓他們如膠似漆,難分難捨。有時候不走尋常路反而可領略到愛情的難言美妙。但是短暫的歡娛之後,深深的落寞便將兩個人纏繞。正如他自己寫的:“相見時難別亦難”。
被迫壓的愛火往往分外炙烈。在每個相會的夜晚,他們都如飛蛾撲火一樣盡力地釋放自己。然而在分離時分,黯然擁抱著對方,天將破曉,又將別離,當窗隔座,相對黯然,見星沉海底,良時已逝,不免悵然。李商隱看著窗外的冰輪皓月,撫著宋華陽的臉,感傷地說著愛的誓言:“若是曉珠明又定,一生長樹水精盤。”這時候的宋華陽只能依偎在他的懷裡,默默垂淚。
天將曉,情未央,獨看長河漸落曉星沉。愛得深切時,他視她為至高至潔的月,又像是月裡嫦娥,所以情願明天的太陽永遠不再升起,他與她就此沉淪在黑暗裡,留住,手指間愛的良辰美景。
激情的後果是宋華陽懷孕了。上頭降下旨來:男的被逐下山,女的被遣返回宮。等待他們的是永遠的別離……
李商隱寫了《碧城三首》記敘了這段愛情的原委:
其一
碧城十二曲闌干;犀辟塵埃玉辟寒;
閬苑有書都附鶴;女床無樹不棲鸞;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
若是曉珠明又定;一生場對水晶盤。
其二
對影聞聲亦可憐;玉池荷葉亦田田;
不逢蕭史休回首;莫見洪崖又柏肩;
紫鳳放嬌銜楚佩;赤鱗狂舞撥湘弦;
鄂君悵望舟中夜;繡被焚香獨自眠。
其三
七夕來時先有期;洞房簾箔至今垂;
玉輪顧兔初生魄;鐵綱珊瑚未有枝;
檢與神方教駐景;收將鳳紙寫相思;
武皇內傳分明在;莫到人間總不知。
這段超出常規的愛戀,終因不為禮教和清規容許而毫無結果,短暫的歡娛,無望的永好,只在李商隱的心中留下了永遠的傷痛。
時間可磨損情感,卻不可磨損愛。對於曾經滄海的深愛,很少有人能輕易忘卻,我相信李商隱也是一樣。他和宋華陽的隱秘戀情實在不足以宣揚,然而李商隱畢竟是情深戀舊之人,聰明的他便利用道教中“秘訣隱文”的表達方式來遣抒心懷。
很久以後他歎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他應該明白宋華陽是不悔的,因為他自己也不曾悔過。他為她寫了很多詩,《錦瑟》是最著名的。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對月長歎,只是因為“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碧海青天夜夜心,他懷念那個不知結局如何的女子。她和嫦娥一樣深鎖廣寒宮,如果,能寂寂終老已是幸運了。
他有些留傳至今,蕩心動魄的《無題》詩即完成於此時。 如: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慇勤為探看。
一位是塵外仙鶴,一位是檻內愁人,相見非易事,相別何其難!"蠶死"燭盡"唯其如此,才能表達相思之痛,這是拼卻生命的愛啊。青鳥探看。分明是天上人間謠望……
這種《無題》詩還有: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嚙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這五首《無題》回憶前情的詩作,辭藻華麗,音韻悠揚,深情眷念,淒婉動人。褥衾可見,香帳可聞,朦朦朧朧,軟軟款款,神情燕婉,綺麗怡蕩。懷春的惆悵與偷情的愉悅,執著的愛戀和綿長的相思,都成南柯一夢。這一段既纏綿沉痛,又極其真誠的戀情在李商隱的心靈深處留下了永久的傷痛。這從他的其它詩中可見。自從宋華陽被遣返回宮後,李商隱獨自忍受著刻骨銘心的相思之苦——
看他的《春雨》: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箱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玉璫緘札何由達,萬里雲羅一雁飛。”
夜深人靜的時候,詩人冒著夜雨,提著孤燈,來到宋氏宮人曾住過的地方淒然隔雨相望,然而那裡人去樓空,物是人非,自己心愛的人早已悄然離去。
這段純真的熱戀一直深藏於心,所以多年後當他重過道觀時,往事歷歷在目,而自己心愛的人仍音信全無,不由增添新的惆悵和感傷——這可看他的《重過聖母祠》:
白石巖扉碧蘚滋,上清淪謫得歸遲。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若香去未移時。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
時過境遷,必將是幾十年之後了,此時的幽會處已佈滿苔蘚,而所愛之人一去不復返,自己故地重遊,怎能不生發重重感傷?想像她幽居獨處,孤獨幽寂,自是悵惆不能不已。
後來,商隱於偶然之中在長安見到了宋氏宮人及其他姊妹,但仍因身份之故,二人依就不能歡會,於是商隱寫了首《月夜重寄宋華陽姊妹》七絕表白其傷痛之情:
偷桃竊藥事難兼,十二城中鎖彩蟾。
應共三英同夜賞,玉樓仍是水精簾。
沒想到朝思暮想的戀人一朝出現在眼前時,卻仍就如玉宮中的彩蟾,可望而不可即,對於一對真心相戀的戀人而言,其傷痛之深可以想見!可見他對宋華陽的愛是何等熱烈、深沉。
愛得轟烈,到頭來又如水般清,愛得冷靜,卻總是擦肩而過?李商隱一生所求,終成水中月,鏡中花,只留下哀怨千古的歌吟,在一片岑寂中,冷中凝香,幽幽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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