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藩,字叔翰,其先趙州人。藩少姿制閒美敏於學居父喪家本饒財姻屬來吊有持去者未嘗問益務施與居數年略盡年四十餘困廣陵間不自振妻子追咎,藩晏如也。
徐州張建封辟節度府。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疾驅至,陰有覬望,藩泣謂日:「公今喪,君宜謹守土,何棄而來?宜速還,否則以法劾君!」兼恨之,因誣奏「建封死,藩撼其軍,有非望」。德宗怒,密詔徐泗節度使杜佑殺之。佑雅器藩,得詔,十日不發,召見藩曰:「世謂生死報應,驗乎?」藩曰:「殆然。」日:「審若此,君宜遇事無恐。」因出詔示藩,藩色不變,曰:「信乎,杜兼之報也!」佑曰:「慎毋畏,吾以闔門保君矣。」帝未之信,亟追藩。既入,帝望其狀貌,曰:「是豈作亂人邪?」釋之,拜秘書郎。
王仲舒與同捨郎韋成季、呂洞日置酒邀賓客相樂,慕藩名,強致之。仲舒等為俳說度語相狎暱,藩一見,謝不往,曰:「吾與終日,不曉所語何哉!」後仲舒等果坐斥廢。累擢吏部郎中。裴珀白憲宗,謂藩有宰相器。會鄭絪罷,因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藩忠謹,好醜必言,帝以為無隱。嘗問祈禳之數,藩言:「孔子病,止子路之禱。漢文帝每祭,敕有司敬而不祈。使神無知,則不能降福;有知,固不可私己求媚而悅之也。且義於人者和於神,人乃神之主,人安而福至。」帝悅曰:「當與公等上下相勖,以保此言。」河東節度使王鍔賂權近求兼宰相,密詔中書門下曰:「鍔可兼宰相。」藩遽取筆滅「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還奏之。宰相權德輿『失『色日:「有不可,應別為奏,可以筆塗詔邪?」藩曰:「勢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既而事得寢。明年,為華州刺史。未行,卒,年五十八,贈戶部尚書,謚曰貞簡。
(選自《新唐書·列傳第九十四》,有刪改)
譯文:
李藩,字叔翰,他的祖先是趙州人。李藩青年時容貌嫻雅美麗,在學習方面很聰明。父親去世時他停留在家守孝。他家本來財產很多,姻親們前來慰問時,有人拿著財物離去,李藩不曾過問。此後他更加致力施捨財物。住家幾年,他的家財就大致耗盡了。四十多歲時,他在廣陵一帶陷入困境,連自己都不能救濟。妻子兒女跟著責備他,李藩卻快樂依舊。
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徵召他到節度府做官。張建封去世時,濠州刺史杜兼快速地騎馬趕到,他暗地裡有靜候接任節度使的企圖,李藩卻哭著對他說:「張公現在去世了,您應該小心謹慎地守護州境土地才是,為什麼要放棄州境土地跑來?您應該趕快回去,否則我將依照法律彈劾您!」杜兼因此仇恨他,於是就誣告上奏:「張建封去世後,李藩擾亂他的軍心,有非份的企圖。」唐德宗得奏後大怒,下密詔讓徐泗節度使杜佑殺掉他。杜佑一向器重李藩,得到詔書,十天都不行動,然後召喚接見李藩說:「世上人說有生死報應,靈驗嗎?」李藩說:「大概如此。」杜佑說:「如果真如此,那麼您應該遇事沒有擔憂。」於是杜佑就拿出密詔給李籓看,李藩看後神色不變,說:「真靈驗啊,這是杜兼的報復!」杜佑說:「一定不要害怕,我拿一家人性命來為您擔保。」皇帝不相信杜佑的擔保,急忙派人捉拿李藩。進入大殿之後,皇帝看到他的容貌,說:「這哪裡是作亂的人?」皇帝釋放了李藩,並授予他秘書郎的官職。
王仲舒與同捨郎官韋成季、呂洞白天擺酒宴邀請客人互相作樂,他們因仰慕李藩名望,硬性地邀請李藩前來。王仲舒等人說一些戲笑嘲謔的言辭和隱語,互相親近而不莊重,李籓藩和他們見面一次後,就拒絕邀請再不前去,說:「我和他們整天相處,不懂得他們說的是什麼!」往後王仲舒等人果然因為犯罪而被貶謫罷黜。多次提拔後李藩官至吏部郎中。裴垍告訴唐憲宗,說李藩有做宰相的才能。恰逢鄭絪罷相,憲宗趁機授予李藩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官職。
李藩為人忠誠謹慎,好壞一定據實說,皇帝認為他說話沒有隱瞞。唐憲宗曾經詢問他祈福消災的方法,李藩回答說:「孔子生病的時候,阻止子路的祈禱。漢文帝每次祭祀神靈,命令有關官員對神靈態度恭敬而不許祈禱。如果神靈沒有知覺,那麼他們就不能降賜福祉;如果神靈有知覺,那麼我們就一定不能因偏愛自己而討好取悅他們。再說對百姓有義的人必然能與神靈和睦相處,百姓的意願是神靈的主宰,百姓安寧福祉就自然到來。」皇帝聽後高興地說:「我一定要和您等上下互相勉勵,以致能守護著這些箴言。」河東節度使王鍔賄賂權臣和近臣尋求兼任宰相,皇帝下密詔給中書省、門下省說:「王鍔可以兼任宰相。」李藩見詔後立即拿筆塗掉「宰相」二字,並在密詔的左邊簽署意見說:「不可以。」李藩拿著密詔要回去奏報皇上。宰相權德輿大驚失色說:「有不可以的,應該另外寫奏章,可以用筆塗改詔書嗎?」李藩說:「形勢緊急,過了今天就不能阻止了。」這件事不久就得以擱置平息。第二年,李藩外任華州刺史。還未赴任,李籓就去世了,這年他年齡五十八歲,朝廷贈官戶部尚書,謚號叫貞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