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原文:
柳渾,字夷曠,一字惟深,本名載,梁僕射惔六世孫,後籍襄州。天寶初,擢進士第,調單父尉,累除衢州司馬。棄官隱武寧山。召拜監察御史,台僚以儀矩相繩,而渾放曠不樂檢局,乃求外職。宰相惜其才,留為左補闕。朱泚亂渾匿終南山賊素聞其名以宰相招執其子榜笞之搜其所在渾贏服步至奉天改右散騎常侍。賊平,奏言:「臣名向為賊污,且『載』於文從戈,非偃武所宜。」乃更今名。貞元元年,遷兵部侍郎,封宜城縣伯。三年,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判門下省。帝嘗親擇吏宰畿邑,而政有狀,招宰相語,皆賀帝得人,渾獨不賀,曰:「此特京兆尹職耳,陛下當擇臣輩以輔聖德,臣當選京兆尹承大化,尹當求令長親細事。代尹擇令,非陛下所宜。」帝然之。渾瑊與吐蕃會平涼,是日,帝語大臣以和戎息師之便。馬燧賀曰:「今日已盟,可百年無虜患。」渾跪曰:「五帝無誥誓,三王無盟詛,蓋盟詛之興皆在季末。今盛明之朝,反以季末事行於夷狄。夫夷狄人面獸心,易以兵制,難以信結,臣竊憂之。」李晟繼言曰:「蕃戎多不情,誠如渾言。」帝變色曰:「渾,儒生,未達邊事,而大臣亦當爾邪?」皆頓首謝。夜半,邠陽節度使韓游瑰飛奏吐蕃劫盟,將校皆覆沒。帝大驚,即以其表示渾。明日,慰之曰:「卿,儒士,乃知軍戎萬里情乎。」益禮異之。渾警辯好談謔,與人交,豁如也。以右散騎侍罷平章事,免後數日,置酒召故人出遊,酣肆乃還,曠然無黜免意。時李勉、盧翰皆以舊相闔門奉朝請,歎曰:「吾等視柳宜城,真拘俗之人哉!」五年卒,年七十五,謚曰貞。
譯文:
柳渾,字夷曠,又字惟深,本來名字叫載,南朝蕭粱僕射柳惔六世孫,後入了襄州籍。天寶初年,他被選拔為進士,調為單父縣尉,多次陞遷為衢州司馬。棄官隱居在武寧山中。召拜為監察御史,御史台同僚用儀法規矩來約束他,但是柳渾放曠豁達不樂意受此拘束,於是請求到外地任職。宰相愛惜他的才能,留他在朝廷當左補闕。朱泚起兵叛亂,柳渾躲藏在終南山中。賊早就知道柳渾的名聲,用丞相的職位來招用他,逮捕了他的兒子嚴刑拷打,多方搜索他的住處。柳渾穿著破爛衣服步行到皇帝避難的奉天城,改授為右散騎常侍。平定朱泚叛亂後,柳渾上奏說「臣的名字從前被賊人玷污,並且『載』字從文字上講從戈,與停息戰事不相宜。」因此改名為「渾」字。貞元元年,升為兵部侍郎,封宜城縣伯。三年,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然歸屬門下省。皇帝曾經親自選擇官吏治理京畿屬邑,而且從政有成績,召宰相來說起此事,大家都祝賀皇帝知人善任,只有柳渾不賀,說:「這只是京兆尹的職責,陛下應當選擇大臣來輔佐聖德,大臣應當選擇京兆尹接受廣泛深入的教化,京兆尹應當選拔縣令親自處理小事。代替京兆尹選擇縣令,這不是陛下所應當干的。」皇帝聽了,贊成他這意見。渾瑊與吐蕃在平涼會盟,這天,皇帝告訴大臣們與戎人議和以息戰的好處。馬燧祝賀說「今天會盟,可以百年沒有強虜危害了。」柳渾跪著說「五帝的時候沒有訓誠勉勵民眾的文告,三王的時候沒有結盟立誓,凡結盟立誓的興起都在王朝末年。當今正是盛明的朝代,卻用王朝末年的方法對待夷狄。夷狄人面獸心,容易用兵力制服,很難用信義結交,臣私下裡為這件事擔憂。」李晟接著說:「蕃戎有很不近人情的地方,確實像柳渾所說的那樣。」皇帝龍顏大怒,說「柳渾,是個儒生,不知邊疆事務,而大臣也當這樣嗎?」大家都頓首謝罪。半夜,邠陽節度使韓游瑰派人飛奏吐蕃劫盟(平涼劫盟,指吐蕃大相尚結贊借約唐會盟平涼之際,企圖伺機劫唐主盟使渾瑊),將校全軍覆沒。皇帝大驚,立即把奏表讓柳渾看。第二天,皇帝慰問柳渾說:「你,雖然是儒士,卻瞭解萬里之外的軍機情況啊。」對他更加禮遇尊敬了。柳渾頭腦敏捷喜歡辯論,和人交往,開闊大度。以右散騎常侍罷平章事,罷免後幾天,購買酒召故人出遊,縱酒狂放極樂才歸還,開朗得沒有被罷黜的意思。當時,李勉、盧翰都以先朝舊宰相的身份閉門享受朝請待遇(朝廷給予閒散大官的優惠待遇),歎息道:「我們與柳宜城相比,真是受風俗習慣拘泥的人啊!」貞元五年去世,終年七十五歲,謚號為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