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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裡有兩場宏大而奢華的場面,一是秦可卿之喪,另一場是元妃省親。一大悲一大喜,不過這只是表面現象。其實這兩個大場面全是悲劇:秦可卿之喪掏空了寧國府的銀庫,元妃省親整垮了榮國府的經濟。
沒有了錢,至少還有個空架子,可以重整河山,畢竟賈府大小姐成了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賈府靠著祖宗國公爺的門第妥妥地是金字塔尖上的存在,現在又有了貴妃加持,皇親國戚,榮耀非常。就連元春自己也是親口說:如今富貴已極……
可惜的是,元春封妃省親,這樣對一個家族崛起的歷史機遇,賈府不但沒有抓住,反而成了家族敗落的開端,賈府中人花錢個個一把好手,賺錢的能力和手段一概皆無。元春成了貴妃,不但無助於賈府經濟實力的提升,反而讓賈府處處都要花錢,接連幾年出現虧空,賈府的經濟愈加緊張,很快到了崩潰邊緣。
應該對這一結果負責的,當然是賈府裡的一干沒出息的爺們兒,他們抓不住大小姐封妃的機遇,陞官或者置辦產業,而是沉浸在皇親國戚的優越感裡,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直到最後徹底翻船。
其實,就連元春本人,也犯下了不該犯的錯誤,就在她省親的那個晚上,要說麻痺不注意,元春犯了好幾個忌,俗話說,禍從口出,其中,元春說的一句話,實在是太過不合時宜了。
各種大禮節完畢,元春進入賈母正房,欲行家禮,開口第一句話就說:
「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
話未說完,已是哽咽難止。不得見人的去處,這就是元春對於皇宮的評價。對於捏著自己性命和家族命運的無上權力的皇家,元春沒有敬畏,甚至沒有最基本的頌聖態度,而是充滿了不適和怨懟,她不光是對皇家沒有歸屬感,對於自己的娘家賈府,她同樣是有埋怨的,她不喜歡宮廷生活,她更願意像她的祖母或者母親那樣,生兒育女,操持家事,如此便能骨肉和樂,這才是她嚮往的人生,哪怕沒有那麼富貴,哪怕小門小戶一些都無所謂。
這是元春真實的表達,也許宮廷的人事太過複雜,也許面對無上的皇權,元春感到壓抑和窒息,也許宮廷生活太累人了,一見了親人,所有的苦悶和委屈湧上心頭,由不得次次墮淚。我們在同情元春的同時,不得不說,元春太過於欠考慮,甚至可以確定,元春在政治上太不成熟了。下面的三個因素,但凡她能想到一個,都不會這麼說話和表達。
一、身邊耳目眾多,謹言慎行是政治人物的基本素質
元春回娘家,陪著她一同進賈府的,是眾多的太監、彩嬪,他們並不是單為貴妃娘娘服務的,他們是為皇家服務的,是宮廷的奴才。他們首先對皇家負責,元春充其量排在第二位,如若元春失寵,他們不但不會尊崇元春,頃刻間就會成為虐待她的幫兇。所以,這些人,他們擔負著監視貴妃,監視貴妃娘家的職責。
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中,有多少禍起蕭牆或源於小人物的宮廷慘劇發生。元春大約不讀歷史,或者說賈府的大小姐太單純太性情了,從小沒有經過政治培訓,太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了。
二、面對皇帝,貴妃不過是個高級奴才
封建社會皇權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皇權是絲毫不可侵犯的存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管你爵位再高,管你有多麼受皇帝的寵愛,需要牢記的是,所有這一切,都在皇權攝下,面對皇權,都是奴才,都是絕對的弱者,想生存和發展,必須自我矮化,必須徹徹底底地臣服於皇權,才能談平安。
埋怨皇家,哪怕無意識地沒有高唱頌歌,都有可能被別有用心者利用陷入萬劫不復。而元春,很顯然對這點沒有認識到位。
三、家族的安危和前途系自己於一身
伴君如伴虎,這是漫長歷史長河中,無數慘痛代價裡總結出來的精華。如賈元春一樣,所有皇帝身邊的女子,除了代表她們自己之外,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是一個家族,關乎盛衰,關乎存亡。
所以,這些女子,只是表面光鮮,私下裡,誰不是壓抑痛苦如履薄冰般過了一生,能落得個善終已屬不易,哪裡還經得住任性和彰顯自我。因為自己的一言一行,無不關係到家族安危和前途命運。
皇帝身邊的女子看起來華服美饌,高不可攀;皇親國戚看起來榮耀非常,世人羨慕至極。這裡面到底要陪上多少小心,有多麼的戰戰兢兢,也只有自己知道罷了。五十三回賈府要準備過年了,賈珍說了一句話:
「所以他們莊戶人,外明不知裡暗的事。黃柏木做磬槌子——外頭體面裡邊苦。」
這是在說寧榮兩府的經濟困境,何嘗不也是元春和賈府的政治處境呢?
「不得見人的去處」。元春當眾能說出這麼大喇喇的話,難說不是性格使然,也是太任性了,禍從口出,實際上,回宮沒有多久,就能感受到元春的存在感慢慢降低,漸成失寵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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