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字伯玉,唐朝初期文學家、詩人,初唐詩文革新人物之一。他雖然是個富二代,但卻是個真正值得底層青年付出同情的富二代。下面本站小編給大家帶來了陳子昂所作的《春夜別友人二首·其一》,和大家一起分享。
偉大的靈魂往往被羈絆於肉體之中,讓高貴的思想偏偏遇到卑鄙的小人,或許只有經受狂風暴雨的考驗,魂靈之美麗才可顯現於污濁遍佈的人間。
閱讀歷史,縱覽風雲,聞君子舉止而愉悅;搜索古籍,遍觀江湖,看小人嘴臉而嘔吐。可歎君子每每身陷泥潭,朝不保夕;可恨小人常常身居高位,猖獗驕縱。
前有李白點贊「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的謝眺,橫遭誣陷,慘遭下獄而死;後有韓愈歎曰「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的陳子昂,得罪小人,身遭構陷,亦慘死於獄中。他們的遭遇既是個人的悲哀,更是文明史上的損害。
千古以來,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初唐時期,那個在幽州台悲吟:「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可便是如此高貴、裝滿思想、編織錦繡的頭顱,也仍被逼低下;其滿腔熱情盡付流水,報國之心皆被蹂躪,最終落得被小人害死的悲慘下場,身世之滄桑,際遇之淒涼,豈不令人深感悲哀和惋惜。
《春夜別友人二首·其一》
[唐]陳子昂
銀燭吐青煙,金樽對綺筵。
離堂思琴瑟,別路繞山川。
明月隱高樹,長河沒曉天。
悠悠洛陽道,此會在何年。
此組詩本有二首,寫於同一時期,時年二十六歲的陳子昂,在武後光宅元年(公元684年)春,懷抱理想,告別友人,奔赴東都洛陽,準備上書朝廷,求取功名,以便從此施展抱負,實現理想。此時此刻的青年陳子昂,當是信心百倍,鬥志昂揚,沒有經歷坎坷,尚未歷經風霜,不知人心之險惡,未嘗人性之卑劣。所以其時之詩作,更多地表現為滿懷鬥志,充滿期待之情,與後期作品之悲憤、幽獨是截然不同的。
——銀燭吐青煙,金樽對綺筵。
明燭高照,紅蕊吞吐,裊起縷縷青色的煙氣,繚繞滿堂生華彩;友朋齊聚,面對如此精美豐富的盛筵,高舉金色的酒杯,相互敬酒,祝福的語言盡在酒杯中。
詩作在開篇之首,便對送別的宴席進行重彩敘寫,渲染出一種歡快的場景,好像不是別離而是相聚之時的狂歡。如此之揚,為下面的抑埋下伏筆,往往會收到更好的藝術效果。這是鮮明的對比,固然「所有的別離都是為了相聚」,可是若沒有相離的時刻,是不是要更好呢?
——離堂思琴瑟,別路繞山川。
原本高朋滿座歡聚之堂屋,此時卻成為別離的地方,或許遠走他方之時,仍會思念情意融洽時候的歌舞歡樂度良宵;山環水繞,一程接一程,遙遠的路途之上,別夢依稀思緒翩翩戀舊鄉。
此處的「琴瑟」,出自於《詩經·小雅·鹿鳴》:「我有嘉賓,鼓琴鼓瑟。」在此借用樂器指代歌舞表演,以此來表達詩人與朋友們歡宵達旦的開心,凸現朋友之間的深厚情誼。「山川」前用一「繞」字,寫出前方將行走道路之艱辛與遙遠。然而「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陶弘景《答謝中書書》),此處未嘗沒有這種含意。畢竟年少的夢太美滿,像不會凋零的花朵,一切都還在遠方,未知而美麗。青春,永遠在路上!
——明月隱高樹,長河沒曉天。
良宵終久苦太短,就好比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再如何持久也無法不相別離,恰似此刻皎潔的月亮高懸於樹梢之上,銀河迢遙漸漸消失在拂曉之中,盛筵也已經慢慢接近於尾聲,朋友面面相覷,樂聲漸寂。
早有「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古詩十九首》)之問,又有「良宵苦短,及時行樂」之說,皆言時不我逮,的確是歡樂的時光永遠不會嫌其太長,只恐其太短啊。此處一個「隱」字,一個「沒」字,極言時光催人不等人,相聚的歡樂時光終於消逝,而離別的時刻卻終究來臨。此處,沒有一字言離情別意,卻因其前後描寫對比明顯,前揚「樂」之盛景,後抑「別」之時短,其潛在的涵意就格外悠長起來。
——悠悠洛陽道,此會在何年。
在宴席快要結束的時刻,大家恍惚之間突然明白過來,熟悉的朋友就要離別,前往東都洛陽求取功名,通往洛陽的道路是多麼漫長啊,就好像我們下次預約的相見,卻不知道到底是何年何月!
所謂「勝地不常,盛筵難再」(王勃《滕王閣序》),有了前面三聯的種種鋪墊,至此,於沉靜的話語之中,實際上卻暗藏濃厚的離人之間的這種哀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個「會」字內藏期盼,接一「何」字,卻又點明時候不確,後會難期,正是「山長水闊知何處」,難覓歸路!
本詩感情真摯,語言質樸,開始具有「子昂之體」的雛形,逐漸擺脫梁陳體之綺麗,而有意識地開始恢復建安之風骨。詩寫眼前景象,傳達內心情感,婉轉而細膩,善用華麗重彩之筆墨極敘宴會盛景,以此襯托離別之愁緒,悠悠綿長,像一壺老酒醇厚而帶餘味,描繪出詩人與朋友之深情厚誼。正因為有此前鋪排,至最後雖言征途迢遙,卻已經毫無通常離別之時的長吁短歎,尤顯詩作平淡自然,卻顯情感深厚雅致,得神骨氣脈之雄厚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