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棄婦到階下囚:唐詩人魚玄機絕唱
生肖民俗
今天,重拾那早已消失成灰燼的極端女子——唐詩人魚玄機的一點余屑,心生頗多頗多感歎!
她的名字,宛若翩翩驚鴻從我的眼前掠過……一個多情柔弱的俏才女最終怎麼上了斷頭台?這其間隱匿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我試著從一些發黃的古籍中找尋答案,現在流傳版本的源頭大抵起自:《三水小牘》、《北夢瑣言》、《唐才子傳》、《全唐詩》這幾本書的斷章及詩文推原,零星散落著魚玄機的一點點故事。民間野史給她短暫一生(絞刑時有說二十四歲,有說二十六歲)的評價,簡而言之:一個寫詩的妓女因妒過失殺人伏法。
先讓我們把鏡頭切換到魚玄機的晚唐時代: 魚玄機,原名幼薇,字慧蘭,唐武宗會昌二年生於長安城郊一位落拓士人之家。 魚父飽讀詩書,卻一生功名未成。小幼薇在父親的栽培下,五歲便能背誦數百首詩章,七歲開始學習作詩,十一、二歲時,她的習作就已在長安文人中傳誦開來,成為人人稱道的詩童。 魚幼薇的才華引起了當時名滿京華的大詩人溫庭筠的關注。一首即興之作《江邊柳》:“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拉開了兩人亦師亦友的序幕。
之後又在溫庭筠的撮合下,十六歲嫁與貴公子李億為妾,兩人倒也情投意合,只可惜其原配——出身名門的裴氏所不容,百般刁難,李億懼內,只得一紙休書將她掃地出門,念及舊情李億暗地安排她入一僻靜的咸宜觀修行,三個月的短暫婚姻戛然而止。從此幼薇成了玄機,三年等待,結果等來李億攜裴氏轉赴揚州任官不再聯絡。於是,魚玄機在牆上貼一紙公告,“魚玄機詩文候教”。從此大開艷幟,咸宜觀車水馬龍,她本人從棄婦變成了蕩婦,過上了半娼式的生活。
魚玄機在詩的名義下,結交權貴名士,如溫庭筠、李郢,艷名遠播,但命運隨即出現悲劇性的轉變,她懷疑侍婢綠翹與樂師情夫陳韙私通,笞殺綠翹,埋於後院的紫籐花下。在某個夏夜,有來觀中的新客人發現蒼蠅聚於花下浮土,暗召官衙勘查,事情敗露,二十四歲的魚玄機亦被處死。
有些名氣的女詩人不過廖廖幾位,而手染血跡以身試法的好像只有魚玄機。是什麼使一位曾飽受正室欺凌的弱女子,變成對侍婢痛下殺手的悍婦,是什麼使才貌雙全的魚玄機,一瞬間血脈賁張,理智全失?
現在,我們只能依靠自己的分析和推測去揣摸她的內心軌跡。 無疑,她遭受了個人生活的種種不幸。年幼家貧,少女懷春之時,心繫溫庭筠,[ 《遙寄飛卿》( 飛卿是溫庭筠的字):“階砌亂蛩鳴,庭柯煙露清;月中鄰樂響,樓上遠山明。珍簟涼風著,瑤琴寄恨生。嵇君懶書札,底物慰秋情。”、 《冬夜寄溫飛卿》:“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長夜怕寒衾。滿庭木葉愁風起,透幌紗窗惜月沈。疏散未閒終遂願,盛衰空見本來心。幽棲莫定梧桐處,暮雀啾啾空繞林。”], 溫庭筠哪能不解魚幼薇的心思?但他思前想後,仍抱定以前的原則,不敢跨雷池一步。 唐懿宗鹹通元年,溫庭筠回到了長安,想趁新皇初立之際在仕途上找到新的發展。 當初那李郎亦是愛上她的才貌,[結緣於: “雲峰滿月放春晴,歷歷銀鉤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心動於: “紅桃處處春色,碧柳家家月明。樓上新妝待夜,閨中獨坐含情。芙蓉月下魚戲, (彩虹別稱 )天邊雀聲。人世悲歡一夢,如何得作雙成?”],但幼薇命苦,偏偏李億是個懦弱怕勢的男人,裴氏虐待她時,他並沒有挺身佑護,她甚至無法在丈夫的羽翼下,做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像大多數妾氏那樣。可以想像她的心情,如果她也是個名門之後,怎會淪落到這般隨意被打發的境地?她也一樣可以過上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在一起隨心所欲的浪漫生活。但畢竟那時候的她還是幼薇,幼小而無助的弱女子,聽憑命運安排的妾。
入觀之後,估計依然還抱有一絲幻想:哪怕李郎偶爾偷偷來看她幾回亦心滿意足。李億定然跟她允諾過: “暫時隱忍一下,必有重逢之日!”於是她開始了充滿期待的三年,一個才情美麗的女子天天守著青燈,孤獨寂寞。在清靜的院落裡踱來踱去以詩文寄托思念之情,望眼欲穿,那樣的情景,那樣的焦灼,誰人能解?
最終安分守已、默默無聞三年的等待,換來的卻是拋棄。 她在冷清的咸宜觀中深夜秉燭,寫下了一首 後來傳誦千古的《贈鄰女》詩:“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能夠體會一下,她當時是在什麼樣的心情之下,邁著什麼樣的步伐跨出道觀之門,在牆上貼起一紙公告:“魚玄機詩文候教”。從此一個被動柔弱的棄婦變成了一個主宰情慾王國的女皇。逍遙自在放縱青春,放飛了餘情,“好景”都不能長何況不是什麼“好景”!誠然,開門納客,看上去更自由,但女人真正想要的,絕不是頻繁更換舞伴的自由。她只是不甘心長伴孤燈,無聲無息地過,她的美麗,她的才情需要有男人知道、有男人懂得,於是,踏上不歸的煙花路,但煙花一散自是空空一場啊!
她歎喟,遭遇了太多無情,或許想以不動真情遊戲態度自保?或許對持有真情的人恣意報復?不得而知。用現代人的說法,她擁有了許多不再動感情的性伴侶,獨立自主,儘管惡名在外,她還是名士們爭相接近的奇女子,她還是才情橫溢的絕代詩人,她還是筵上廳中最神采飛揚的美麗道姑。可是,最後還是逃不出墮落感情的沼澤,為了一個無情的男人動用了所有的憤怒遷怒在男人的新寵身上。只因為這個比她還卑微的女子道出了她心底所有的忌諱:她不再年輕,不過是個棄婦、妓女。僅僅是懷疑婢女與新情人有染,就足以讓她瘋狂下毒手了,當所有的憤怒轉化成一股無形的力量,後果不堪設想,那綠翹的死在所難逃了,誤殺導致慌亂埋藏。冰雪聰明的她定然知道早晚可能要被發現,或許她也想換一死吧,容顏未衰盡,卿心早蒼涼。她的悲哀在於:把她送人的是她的恩師加情人,讓她承受凌辱而旁觀的是她的丈夫,判處她的是昔日她不屑的男人(一說是裴澄,當年拒絕他追逐的原因之一居然是他也姓裴,女人很奇怪的,不去怪背信棄義的男人,往往遷怒於家中的那個“黃臉婆”的干涉,由此可見她的心靈已經扭曲變態了),最終送她上絞刑架的是那些薄情的男人。當然也是她極端崩潰所致,所以她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不再做任何解釋,不可忍,便徹底消亡。
魚玄機是封建社會的標準的劇性人物,她性情中的惡被激發,殘忍,狂暴,壓抑暴露無遺。懼上怒下,對於來自自己身份地位之上的壓迫,不敢反抗,只能逆來順受,壓抑自己以致內心病態,遇見比自己身份更卑微的則加倍發洩心中的憤恨。
女人,特別是魚玄機這樣美麗且聰明的,一旦感情受挫,難免會偏激,乖戾,對生命充滿了憎惡,這是極端的自暴自棄,也是帶有自毀性質的怨恨,一經觸碰,便轉化成騰騰的殺氣。
香消玉殞,怎一個“情”字紛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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