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梭與烏德托夫人戀愛
生肖文化
四十四、五歲這兩年,名震歐洲的盧梭住在埃皮奈夫人送給他的別墅裡。別墅就在巴黎近郊,景色宜人,正符合盧梭拋離都市歸向自然的志趣。他在感到萬事如意,無所企求的時候,回憶大半生的道路,忽然發現自己已入暮年,渾身病痛,心靈所渴望的幸福,從來不曾得到過。於是出現了強烈的空虛感和對於青春熱情的渴望。他多麼希望自己依然年輕,多麼希望自己能夠真正享有一次如瘋如狂的愛情。帶著這種對於純樸愛情的嚮往,他開始構思他唯一的長篇小說《新愛洛伊斯》 ( 我把此前的《愛彌兒》看作哲學著作而不看作小說 ) ,以期在他虛構的世界中,得到自然之美和人性之美的陶醉,他像一個十七八歲的情種那樣縱筆揮寫,不知要發洩到什麼程度才能收斂。
正在這時,烏德托夫人光焰奪目地出現在盧梭面前。
烏德托夫人的父親、兄弟,都是很有身份的人,丈夫是宮廷近衛隊軍官,盧梭早就跟她認識。盧梭還認識她的情夫聖朗拜爾,這位日後以長詩《詠四季》出名的詩人,當時是一位軍官,在外服役。烏德托夫人是為了向盧梭報告聖朗拜爾的消息才來拜訪的。這次拜訪充滿了情趣。但並未留下特別的痕跡,直到第二年,烏德托夫人才第二次來訪,這次拜訪才對盧梭構成了強大的衝擊。
這一年,烏德托夫人 27 歲。據《懺悔錄》的描述,她說不上美,臉上還有麻子,皮膚又不細膩,眼睛近視,眼型有點太圓。可是她又活潑又溫柔,嬌小玲瓏,親親熱熱,這正是最能打動一個中年男子的氣質和風韻。盧梭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正在寫的小說中的主人公朱麗的形象。烏德托夫人熱情地談論自己的情夫,表現出強大的愛情感染力。盧梭終於把她與理想中的美麗女性朱麗合而為一了。“我聽著她說話,感到自己在她身邊,竟幸福得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起來,這是我在別的女人身邊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在我們兩人都沒有覺察的情況下,她用她對情人所表現的全部愛情,激發起我對她的愛情來了。”
在烏德托夫人走後,盧梭意識到自己心裡發生了某種變化,同時感到自己的這種感情是很不幸的。不久,烏德托夫人又一次來訪,盧梭被邪念和羞澀壓得喘不過氣來,在她面前直發抖,既不敢開口,也不敢抬頭看她,心中的慌亂無法形容。他只好向她坦露自己的心情。烏德托夫人以極大的敬意和溫存憐憫他的癡情,有時還給一點責備。盧梭於是也自責起來,“我把所有強有力的理由都找來幫助我扼殺我這份愛情。我的操守呀、我的感情呀、我的原則呀、可羞可恥呀、不忠不義呀。最後還有個理由:以我這樣的年紀,還讓最荒唐的熱情燃燒起來,而且對方已經心有所戀,既不能對我的愛有所回報,又不能讓我保留任何希望,未免太惹人笑話了。而且這樣荒唐的熱情不但不能由堅持而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變得一天比一天更苦痛難堪。”
可是烏德托夫人的心早就給了聖朗拜爾,在她 83 歲的人生中,她與聖朗拜爾相依相戀 50 年。儘管她對盧梭非常尊敬,也能理解他的火熱感情,可是她對聖朗拜爾的堅貞之情不允許她另有所依,凡是最纏綿的友情所能給予的,她都盡情給予盧梭,任何使她失節的事,她都堅決打住。那段時間,她常常來看盧梭,盧梭也常常去看她,可謂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有一天晚上,在烏德托夫人住所兩人面對面地用過晚餐之後,我們就到花園裡,在美麗的月色下散步。這花園的深處有個相當大的剪修過的樹林,我們穿過樹林去找一個幽美的樹叢,樹叢裡還創造了一掛瀑布點綴著,這是我給她出的主意,永世難忘的無邪與享受的回憶啊 ! 就是在這樹叢裡,我和她坐在一片細草地上,頭上是一棵花兒盛開的槐樹,為著表達我心頭的感情,我找到了真正無愧於這種感情的語言。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達到崇高的境地——如果人們可以把最纏綿,最熱烈的愛情所能融進男人心靈的那種親切而又富有魅力的東西稱為崇高的話,我在她的膝下流下了多少令人心碎的眼淚啊! 我又使她情不自禁地流了多少這樣的眼淚啊 ! 最後在一陣不由自主的激動之中,她叫道:‘不,從來沒有像你這樣可愛的人,從來沒有一個情人像你這樣愛過 ! 可是,你的朋友聖朗拜爾在叫著我們,我的心是不能愛兩次的。’我一聲長歎,就不說話了;我擁抱她——這是一次怎樣的擁抱啊 ! 但是,僅此而已。”
“她獨自一人生活著,也就是說,遠離她的情人和丈夫,已經有 6 個月了。我差不多天天都去看她,而且愛神始終伴隨著我們也已經 3 個月了。我們時常先面對面地用過晚餐,然後兩人到樹叢深處,在那月光之下,經過兩小時最熱烈最纏綿的私語之後,她又在半夜裡離開樹叢和朋友的懷抱,身和心都和來時一樣無暇,一樣純潔。”
盧梭經歷這段奇妙情感,既有巨大的收穫,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主要的收穫當然是他把這段戀情以詩意的筆觸寫進了書信體長篇小說《新愛洛伊斯》,書中對於率真感情的崇拜和對於純樸自然的嚮往,感動了整個法國上流社會,使他獲得了巨大的聲譽。
盧梭所付出的代價是受到上流社會的一致攻擊,首先是引起了烏德托夫人的嫂嫂埃皮奈夫人的妒忌,兩人終於鬧翻了,盧梭搬出了埃皮奈夫人贈送的別墅。埃皮奈夫人還把這事添油加醋地函告給聖朗拜爾,迫使烏德托夫人跟盧梭中斷了來往。後來,雖然烏德托夫人還陪聖朗拜爾來拜訪過盧梭,但是,“我發現烏德托夫人對我的態度大大改變了……我發現她心不在焉,左右為難的樣子。我感覺到她已經不再喜歡跟我在一起了……她向我索回她的信,我就把她的信全部還給她了……她對我說,她把我的信全燒了……”。
一場如火的戀情竟然結束得如此寒涼。
盧梭為什麼在人屆中年時,才第一次在烏德托夫人這裡產生了真正的戀情呢 ?
盧梭在其青年時代沒有獲得愛情的機會和心境,他作為一個四處飄泊的人,他最關心的是他的前途而不是愛情。華倫夫人年長他 12 歲,把他看作一個天才的少年而收養他,他喊她為媽媽,把她看作再生母親、救主、姐姐、保護人,最後才兼看作情人。他們之間不存在平等關係,而愛情是絕對要求平等的。
在對烏德托夫人產生戀情時,盧梭已與戴麗絲同居多年。戴麗絲是個沒有文化的俾女,雖然心地善良,能與盧梭相依為命,但兩人之間不存在相互的理解和交流,也是一種不平等關係。
而他與烏德托夫人深交時,他已經躋身於文化名流之列,再也無需為個人前途操心,烏德托夫人以其高貴的氣質,良好的修養,溫柔的性格博得了盧梭的尊敬,而她對盧梭也有著同樣的尊敬和理解,她是第一個在感情和身份上平等待盧梭的貴婦人,也是唯一的一個。
正是這種平等,使得盧梭忘記了自己的底層人身份,忘記了社會的偏見和束縛,能夠完全陶醉在情人的懷抱裡。也許這種平等多少帶有一點虛幻色彩,這就更加刺激得盧梭要全身心地投入,以便那飽受壓抑和侮辱的底層人的心靈能夠獲得真切實在的輕鬆和解放。
如果結合盧梭的傳人,《紅與黑》中底層人於連,通過對貴族夫人和小姐的征服求得心靈的輕鬆和解放的故事來理解盧梭,也許更為方便。於連最後失敗了,盧梭實際上也失敗了。巴黎上流社會的女人並沒有強烈的節操觀念,而烏德托夫人決意不肯委身於盧梭,也許正因為她的內心深處並未真的與盧梭平等。盧梭把他的失敗解釋為“雙方為義務、為榮譽、為愛情、為友誼作出的罕見的痛苦的犧牲”,似乎正暗含著這樣的結論。烏德托夫人跟聖朗拜爾相好不會影響聲譽,跟盧梭相好就會有聲譽之虞。雖然盧梭並未如願,可是上流社會已經就此對盧梭作出了許多攻擊,這說明上流社會是不允許這種平等的。
第二個原因說起來很簡單,對於那些熱烈的生命來說,一旦意識到自己已入暮年,都會出現青春激情的重現,這可以看作是生命的迴光返照。而這種激情的最集中最強烈的表現,當然就是愛情。80 歲的歌德曾經瘋瘋顛顛地愛上了一位 18 歲的姑娘,盧梭這回的戀情正與歌德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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