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小買辦
生肖文化
一、東京的夜景,既壯觀又迷人。 華一川已大半天沒吃過東西,肚子裡“空城計”正唱得熱鬧,故雖置身於鬧市卻無心欣賞那繁華的街景,只是加快步伐朝新宿歌舞伎町走去。
華一川是上海人,今年二十五歲,個子長得不高,才一米七十,他是半月前自費來日本留學的,原以為東京遍地是黃金,來這裡“洋插隊”混上幾年,撈個“富翁”回去。可到了東京,方知世態炎涼。
在東京,華一川沒一個親人,沒一個朋友。他的簽證是他的女朋友衛嵐拜託鄰居曾玉祺給辦的。曾玉祺是公費留學生,來東京已有兩年。華一川一到東京便去找他,一則對他幫助辦簽證表示感謝,二則想叫他給幫助介紹份工作。可誰知道,曾玉祺冷冰冰地回答他,說人辦簽證完全是看在衛嵐面上,要謝去謝衛嵐。至於工作,他還沒有涉足勞務介紹這一行,等日後幹了這一行再說。華一川有火發不出,拔腿就走。他不知道曾玉祺為何會如此絕情,他隱隱想起,曾玉祺暗地裡愛上了衛嵐,會不會就因為自己是衛嵐的戀人,他才如此?不管怎麼樣,反正一切只有靠自己了。
華一川人很聰明,他不想盲人騎瞎馬似地亂撞,他買了一本招工雜誌,那雜誌足足有一寸多厚,上面招工單位多如牛毛,但大都路途遙遠,華一川付不起昂貴的車費,只能就地找工作,可附近的一些單位經電話聯繫全都滿員。無奈,他只得踱上大街,一家一戶去問,去碰運氣。
幾天下來,工作還是沒有找到,但畢竟也有收穫,竟然給他找到了一個可以吃白食的地方。
這是一家座落在歌舞伎町東面的娛樂場。
新宿歌舞伎町是全世界聞名的娛樂場所,這裡賭場、紙牌宮、麻將屋、娛樂所比比皆是,而且地上地下呈立體交叉結構,熱鬧非凡。各種娛樂場所為了吸引更多的顧客,紛紛新招迭出。這家娛樂場所推出的新招是每天晚上向前來娛樂賭博的客人免費供應點心。華一川發現這一秘密高興得不得了,他每天光顧這裡,與許多自費生一樣成了這裡的常客。
華一川很有心計,為了不引起老闆的注意,他每次進門,總是堂而皇之地買上幾個籌碼,然後,這裡瞧瞧,那裡看看,躋身於賭徒之中。等到吃好點心,他便將那捨不得去搏一下的籌碼,重新兌成了現金……
今天,他又急匆匆地跑進了這家娛樂場,將僅有的兩千日元換成了籌碼,一切全都依舊。然而,當他迫不及待坐下去準備享受那美味可口的點心時,過來了一位職員,這是位洋裝畢挺的同胞,他那一口標準的上海話說得十分清脆:“朋友,勿要來吃白食,好嗎?”
華一川一愣:“你……”
“我?告訴你,我是老闆雇來的,專門監督像儂這種吃白食的,奈能?”
華一川急中生智,揚揚手中的籌碼,正想分辯,可那人卻拍拍他的肩膀,說:“好了,儂這一招只能騙騙東洋人,豈能騙過我?告訴你,幾天前,我同儂一樣,也是這樣騙飯吃。
正因為我有這段經歷,我把八天來的情況作了一番記錄向老闆算了一筆帳,由我來監督吃白食的,雖然多會了我一人的工鈿,但每天可省下天量點心,到頭來,得益的還是老闆。“
那人講得十分自在,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才能。華一川聽得熱血上湧,怒不可遏,他一下站了起來,“你,你這樣對付自己的同胞,你還像人吧?”
那人“哈哈”一笑:“田雞要肚飽,水蛇要性命,各人只能顧各人自己。朋友,看儂還勿大拎得清,可能剛來吧。告訴你,這裡不是上海,這裡是東京!”說完,他揮了揮手,便過來兩個日本大漢,不由分說地將華一川轟了出去。
華一川只覺天旋地轉,天哪,竟有如此的同胞,他自己一人找到了飯碗,卻將眾多同胞的“飯碗”敲碎了……
華一川站在門口的馬路上,望著歌舞伎町的繁華景象,他真想大聲吶喊:“你、你還是中國人嗎?”
二、 人在無奈中什麼事都會做…… 華一川聽人說高田馬場有活幹。於是他馬上坐地鐵趕到那裡,誰知招工已滿。華一川失望了,這時他才想起還沒有吃午飯。可袋裡的錢已摸不出一張,聞著大街上飄逸的那股誘人的香味,華一川情不自禁地嚥了嚥口水,拔腿往曾玉祺的住處走去。他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得去看曾玉祺的臉色,求他幫幫忙,說不定看在衛嵐面上,他會拉一把。華一川這樣想著。
但華一川想錯了,曾玉祺一見他就沒有好臉色:“你還來幹什麼?”
“我沒找到工作,身邊一無所有,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這裡又不是慈善機構,再說,你來東京又不是我叫你來的,是你們一個勁地纏著我要來,對不對?”曾玉祺有點不太耐煩。
華一川低著頭,說:“我在東京一個熟人都沒有,只認識你一人,現在走投無路,只能求你了,求你幫幫忙。”
“幫什麼忙?”
“借我點錢,再幫我找一份工作。”
曾玉祺雙肩一聳,“嘿嘿”一笑,說“華一川呀華一川,你真天真!我們留學生中間是沒有‘借錢’這個詞的。你要知道,這是東京,不是上海,我借給你,誰來借給我呀?
大家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呀。“說完,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華一川面對的可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哪肯死心,可憐巴巴地望著曾玉祺,懇切地說:“玉祺,你與衛嵐是鄰居,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衛嵐的面上拉兄弟一把……”
一提起衛嵐,觸動了曾玉祺的一塊心病,他默默無語,沉思起來。
衛嵐與曾玉祺是鄰居,從小到大,倆人青梅竹馬,關係非同一般。可誰知道到了姑娘情竇初開的年齡,她卻愛上了自己的同事華一川。那一年,當曾玉祺紅著臉向衛嵐求婚時,衛嵐卻坦率地告訴他:自己一直將他視作大哥哥,從末有過其它想法。並告訴他,自己和同事華一川定下了戀愛關係……
為此,曾玉祺醋意大發。可他不知怎的,怎麼也忘不了衛嵐,怎麼也恨她不起來,他將所有的憤恨全都記在了華一川頭上。
應該說,曾玉祺各方面條件都不差,追他的姑娘也不少,可不知怎能麼回事,他對誰都不感興趣,腦海裡留戀的始終還是衛嵐一人。
華一川提起衛嵐,不由使他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抬起了頭,那對大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緩緩地說:“提起衛嵐,我倒有了個主意。”
“什麼主意?快說!”華一川瞪大了眼睛,有點迫不及待。
曾玉祺摸出兩支“七星”香煙,遞給華一川一支,自己點上一支,美美地吸了一大口,這才吐著煙圈不緊不慢地說:“不知你知不知道,多年來,我與衛嵐青梅竹馬,一直深深地愛著她。但由於我不擅言詞,一直未能將那層窗戶紙捅破,使她一直將我看作大哥哥,可你卻乘虛而入,成了她的戀人……”
“你……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華一川似乎覺得有點異樣。
“別急,聽我講下去。”曾玉祺面不改色,繼續說道:“我一直沒有忘記衛嵐,也忘不了她,故你一提起她,倒觸動了我這塊心病,我想與你……”說著,他故意停了下來,注視著華一川的表情,等待他的反應。
“與你什麼?快說!”華一川大感不解。
“我想與你作筆交易,我願意送你二十萬日元。誰都知道這可是我賣命掙來的,你有了它,只要化上三萬五萬的介紹費,便可找到合適的工作。不過,我給你錢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你說。”華一川眼睛盯得老大。
“請你將衛嵐讓給我,從此之後,你必須與她斷絕一切關係……”
“什麼?”華一川跳了起來,氣憤地說:“你說什麼?你……你竟要我出賣未婚妻,你……你還是人嗎?你這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別激動,阿弟。”曾玉祺十分平靜,“我是趁火打劫,沒錯!阿弟,在東京,什麼事都會發生,今天我‘吃’你,說不定你明天卻反過頭來‘吃’我了。”
華一川怒不可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姓曾的,你別想得太美了,你想奪走衛嵐,哼!休想!”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微風陣陣,被風一吹,華一川冷靜了下來,上哪?肚子裡連‘空城計’都有唱不動了,雙腿也像灌滿了鉛,他多想美美地吃一頓,可上哪去弄錢?
錢,錢,沒錢寸步難行!活到今天,華一川才真正領略到“一錢逼死英雄漢”這句俗語的內涵。為了不致於客死異鄉,沉思良久,華一川還是無奈地踏進了曾玉祺的那間小屋,接受了那使他喪失男子漢骨氣的條件……
曾玉祺做事敲釘鑽角,十分老到。他要華一川寫下兩份文書,一份是給衛嵐的絕交信,一份是給曾玉祺的“合同書”。
華一川的心死了。一邊寫,一邊將淚水往肚裡吞。他要忍住,他不能在曾玉祺面前流淚。“人吃人”,這個過去僅在書本上讀到的詞,如今卻接二連三地讓他碰到。那天,在娛樂場,趾高氣揚的留學生“吃”他,今天,曾玉祺也來“吃”他……他咬了咬牙關,無情的現實使他增長了不少知識,他也要……
當華一川捧著二十萬日元出門時,耳旁傳來了曾玉祺得意的笑聲。
華一川牙齒咬得“咯咯”響,望著手中那疊日元,他的心在淌血……
三、胖子是靠打腫臉充的自從得了那二十萬日元之後,華一川足足想了三天。
在東京,二十萬日元很快就會化完的,只有將錢化在刀口上,找到賺錢的行當,才能使自己有立足之地呀。可是能賺大錢的工作太苦太累,他吃不消;賺錢少的工作他又不想幹。想來想去只有一條路:經商。
華一川書讀得不多,但小聰明不少。幾經考慮,一個周密的計劃慢慢地在他腦子中形成了。
這天,他破天荒地踱入了美容店,花了五萬日元對自己進行一番精心包裝,那原本英俊的模樣,略一修飾更顯得英姿勃勃,神氣十足,儼然就像一個腰纏萬貫的小老闆,可就是口袋裡錢不旺,腰板挺不起來。華一川望望鏡子中的自己,挺了挺腰,心中自言自語地解嘲道:“嘿,怕什麼?挺起腰來,有道是‘打腫面孔充胖子’,我今天就充他一回!”
不一會,他瀟灑地邁進了一家名叫“大和”的小商社。
大和商社位於千歲島山附近的一條小馬路上,商社總共三間門面。華一川壯了壯膽毅然推開了經理室的那扇玻璃門,大模大樣走了進去,在經理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還擱起了二郎腿。
那日本經理愣了,他摘下了老花眼鏡,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疑惑地問:“先生,你是……”
華一川暗暗告誡自己:能否充成“胖子”就看此番表演了。他頭一昂,煞有介事地說道:“我是特意上門來提供發財機會的。”說完,得意地晃了晃腿。
大和商社的經理名叫野崎太郎,一見他如此聲勢,不由刮目相看,迫不及待地問:“請問先生,你的有什麼商招?”
“我能告訴您,日本的什麼東西在中國最能賺錢;我還能告訴您,將中國的什麼東西運到日本來能賺錢……”
“哈哈哈哈……”沒等華一川把話說完,野崎太郎便笑得前仰後合,笑得華一川渾身不自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岔子。好半天,野崎太郎才止住了笑,,他揮揮手:“年輕個,你這個信息對我沒用。我知道你們中國最暢銷我國的家電產品,但我們是小商社,實力有限,做不了。好了,你可以走了。”說完,他又擺了擺手。
“噯,您錯了。我知道您辦的是小商社,所以,我提供的也是小商品信息。我國是個泱泱大國,對小商品的需求量挺大,搞好了的話這賺頭相當可觀呀。面對如此的發財機會,先生您竟不動心嗎?”華一川表面上不動聲色,可手心裡早已捏出了一把汗,畢竟成敗在互一舉呀。
“真的?”野崎太郎動心了,面對中國這個巨大的市場,他不由滿臉堆笑,取出了一罐袋裝茶遞給了華一川:“先生,請用茶。”接著,他又似乎漫不經心地問:“先生,據我所知,貴國的進口批文比較難辦,是嗎?”
華一川一聽,有門,當即拍起了胸脯:“這個您放心,我有幾個親戚均在政府部門工作,要搞幾張批文易如反掌。”
野崎太郎狡黠地閃了一下小眼睛,笑瞇瞇地問:“那您讓我怎樣相信您呢?”
“這個好辦。如果先生願意與我合作,我可以在一個月內將上面所說的一切全都辦妥,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請講!”
“第一,事情辦妥,我必須成為貴社的職員,由我全權代理貴社在中國的商務。”華一川伸出了一個手指。
野崎太郎又“哈哈”地笑了起來,這個也算條件,真逗!他幽默地聳聳肩:“只要您全部辦妥,這個全權代理非您莫屬,每月我給您四十萬日元的薪水,怎麼樣?”
“哈依!”華一川點點頭,他喝了一口茶,又伸出一個手指,“第二,您必須給我辦五張工作簽證,一旦批文到手,您必須馬上將工作簽證給我。”野崎太郎一聽,細細地考慮了一番,辦五張工作簽證,雖說要化一點錢,但並不多,況且中國這個市場太誘人了,平時,像他這樣的小商社根本連想都不要想,現在機會放在面前,當然要搏一記。於是他回答得十分乾脆:“行!先生的兩個條件,我全部答應,下面就看先生您的行動了。”
華一川十分高興一切全都按照他的預想計劃發展,他不由信心倍增,當即告別了野崎太郎,微笑著步出了大和商社。
四、工作簽證,對留學生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華一川真有什麼親戚在國內的政府部門工作嗎?沒有!從祖宗八代到他這一輩,總算出過一個華太師當過官,但卻是一個丈八長的竹竿都撩不到的遠房親戚。
不過,他到還真有兩下子。一出大和商社,他當即跑到了一家印刷事務所,分別用中文和日文印製了一些民意調查表。那份日文調查表是針對日本市民的,詢問他們對中國小商品的需求情況,詢問他們對中國小商品有那些看法,並詢問他們最渴望得到中國小商品是什麼東西?當然,華一川清楚地知道,日本人最講究“實惠”,沒一點“實惠”給他,是沒有人會浪費40元日元的郵票來寄還這調查表的。於是,他實實在在地添上了一句:“凡寄還調查表的前30名幸運者,將免費得到那件自己所渴望的中國小商品。”至於那份中文調查表當然是為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準備的,表上問留學生,當你回國的時候,最喜歡帶些什麼樣的日本小商品回去送贈親友?同樣,前30名寄來調查表的留學生,也將免費得到那件日本小商品。
華一川天生是塊經商的料,這一招果然厲害,自調查表陸續散發後,一連幾天,均有信息後饋。嘿,這小恩小惠有時起到的作用真是難以想像的呀。
僅僅幾天功夫,眾多的留學生反饋的信息使華一川對什麼樣的日本小商品在是中好銷瞭如指掌。他從中選擇了音響鬧鐘、打火機、圓珠筆等五種,又開始了下一步。
這一步行動是一張廣告。這廣告的大意是,誰能辦到音響鬧鐘、打火機、圓珠筆等商品的中國進口批文,將贈送一份日本的工作簽證。這廣告在各個語言學校一貼,霍,這一下在留學生中引起了轟動。留學生在日本打工都屬於非法的,種種干涉難計其數,而一旦擁有工作簽證,所有的干涉全一掃而光。可見這工作簽證對留學生的吸引力是多麼大呀。
話又要說回來,你華一川在國內無人當官,但留學生中,國內當官的親戚有的是呀。
在日本,他們“英雄無用武之地,”而國內,卻如魚得水。故一見這份廣告,性急一點的連夜寫信給國內,還有的乾脆掛了國際長途,人人想捷足先登,獲取那份令人羨慕的工作簽證。
嘿,說來也真怪,華一川這幾招一亮相,他的處境當即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過去,他居住的地方可以說無人光顧,可現在卻門庭若市,一下子成了留學生們聚合的中心,人們有的是來反饋信息的,有的是來聯絡感情的,更多的則是來探探虛實的。華一川十分瞭解留學生的心態,他從野崎老闆那裡搞來了一份“工作簽證”的複印件,懸掛在房內牆壁上,給大伙先吃顆“定心丸”。一時,華一川成了留學生中的“傳奇人物。”
大約過了半個月,幾張還帶有墨香的進口批文已陸續地到了華一川的手中。華一川得意洋洋,有了這進口批文,就像“八”字有了一撇,大事已成一半了。他摸摸口袋,喲,那“賣”未婚妻得來的20萬日元已用得所剩無幾。“真懸呀!”他不由暗暗地叫了一聲。
事不宜遲,他拿著那進口批文當即趕到了大和商社。
野崎太郎見到華一川送去的幾份進口批文,不由對面前的這位年輕人刮目相看。他笑瞇瞇地注視了他半晌,當即從抽斗裡取出五份工作簽證,遞給了華一川,然後,他站了起來,拍拍華一川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一川君,從今天起,我正式聘請你為大和商社正式職員,擔任本商社中國貿易總代表,月薪為40萬日元。”
華一川內心激動無比,可外表卻十分平靜,他微帶笑容,禮貌地鞠了個躬:
“承蒙關照,謝謝!謝謝!”
“一川君,你先回去休息幾天,這些小商品我馬上叫人去辦好,三天後你回中國進行首批貿易。”野崎太郎一邊說一邊注視著他的反應。
華一川很有分寸地點點頭,說了一聲:“哈依,聽您的,先生。”
野崎太郎十分滿意,當即寫了張紙條,交給了華一川,說:“喏,一川君,您去會計室領這個月的薪水。”
“哈依!”華一川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來了一個標準的日本式鞠躬。他成功了!他興奮極了,他有點懷疑過去對東京的看法是否正確,他似乎覺得,東京是個天堂,是個“膽大做將軍”的地方……
五、 華一川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眉頭擰成了個“川”字…… 華一川得意洋洋地回到住所,進門就看見幾個搞不進口批文的人正在等他。他樂哈哈地拍了拍手,說:“好,諸位都來了。喏,這是什麼?”說著,將簽證甩到了桌上。
“哇,工作簽證!”
“嘿,真的,真的給你搞來了!”
眾人眼睛瞪得滾圓。
華一川一面將工作簽證發給他們,一面得意地說:“我華某做事最講信用,說到做到。今後說不定還要麻煩諸位,希望諸位繼續合作,多多關照。“
“沒問題。”“一句閒話!”眾人份份拍起了胸脯。
這時,門被推開了,一個華一川最不想見的人走了進來。誰?曾玉祺。
與春風得意的華一川相比,曾玉祺顯得倒霉透了。那天,他用20萬日元與華一川做了筆交易,高興極了,連夜便給衛嵐寫了封長信,詳詳細細敘述了自己多年來對她的愛慕之情,隨信還附上了他用金錢買來的那份華一川寫給衛嵐的絕交信,告知了他與華一川之間的這筆交易。
曾玉祺在國內學的是文科,其文筆相當流暢,他絞盡腦汁遣字調詞,婉轉地點明了華一川在緊要關頭,在錢與女友之間,選擇的是金錢,這種充滿著銅臭味的男人難道還值得愛嗎?愛情可是神聖的呀,有詩為證:“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所以,為了愛情,我不惜拋盡錢財。20萬日元,不是一個小數目,那可是我幾個月的血汗錢呀……
信發出了,自我感覺良好,他天天在盼盼望衛嵐早日回信,早日答應他的求愛。
一個月後,總算盼來了衛嵐的回信,他迫不及待地拆開一看,頓時,渾身都涼了一半。
信是這樣寫的:玉祺:你的來信簡直是一場十二級的強地震,將我給震暈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豈能不信?
你和一川,一個是我一直視為兄長的人,一個是我心中的白馬王子。可誰知道史長竟會用金錢作要挾,而白馬王子為了金錢竟會將我出賣……我實在想不通,我恨、我惱、我哭、我憤……我恨自己有眼無珠看不清你倆的真面目,我恨那萬惡的金錢,為何竟會將人的靈魂扭曲……
實話告訴你吧,過去我對你一直影響很好,你若是大大方方地向我求愛,說不了,我一直以為我是配不上你呀。誰知道你會採取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真令人傷心至極。
好了,我不想再寫了,有機會你可轉告華一川:你們倆已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已成了我最不喜歡的人!我哪怕成了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不會嫁給你們之間的任何一位……
知名不具天哪,連個姓名都不署,絕情到了如此地步。曾玉祺只覺天旋地轉,他做夢也想不到,化了20萬日元竟會換來如此的結果!他越想越懊惱,一氣之下,便趕來找華一川算賬……
華一川雖然極不想見他,但即然來了還是顯得很有涵養,拍拍床沿,禮貌地招呼道:“你請坐。”
曾玉祺一言不發,默默地將那幾頁信紙遞給了華一川。
華一川接過一看,心中一驚,但表面上不動聲色,沉著地將旁邊幾位留學生三言兩語打發走,這才關緊房門,低聲問道:“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你說該怎麼辦?”
“怎麼辦?好辦!這交易不成功,你就得把錢還給我。”曾玉祺十分乾脆。
“這不行,我和你的交易應該說是成了,說好是我將她讓給你,現在我不是將她讓給你了嗎?至於她肯不肯,那是她的事,應該說與我無關。”華一川流不息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
“什麼?你想賴我的錢?告示訴你,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不給我錢,你自己親筆寫的那份全同還在我這裡,到時候我逼急了什麼事都會幹。我會將客觀存在複印上幾百份,讓客觀存在在留學生中流傳,同時,我也不會忘記給你新結識的老闆寄上一份……”說到這裡,曾玉祺輕鬆地在床上坐了下來。
“這……,”輪到華一川傷腦筋了。這一招果然厲害,若是此事張揚出去,那還了得!
日後回國這面子往那兒擱?但將這到手的20萬日元再拱手讓出去,又實在於心不忍。為了它,已經“犧牲”了一個未婚妻,如今再將它交出去,不是太虧了嗎?於是,他眉頭一皺,想出了一條緩兵之計,輕輕地說道:“玉祺,你知道我剛剛找到工作,哪來這麼多錢呀?這樣吧,我馬上要回上海出差,讓我去找衛嵐談談……”
“沒用,她的脾氣我知道。”曾玉祺打斷了華一川的話。
“如真的沒用,那也得等我回來領了薪水我才有錢給你呀。”曾玉祺仔細考慮了一下,站了起來,“那好,我就等你回來。不過,醜話講在前面,到時候你還耍賴皮不肯付的話,可別怪我不講義氣。”說完,打開房門揚長而去。
華一川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六、真的,這金錢得來也不難,難就難在看你有沒有這個魄力…… 三天之後,華一川衣冠楚楚,以一個堂堂正正的“洋買辦”的身份從成田機場登上了飛往上海的飛機。
一到上海,他有家不歸,在豪華的希爾頓大酒店包了個房間。他洗了個澡後,便抓起電話聯繫起生意來了。
眾人的智慧效果確實不錯,帶來的那些日本小商品適銷對路,頗受經銷者歡迎。僅僅兩天時間,所有商品全部銷空,換成了大疊大疊可觀的外匯。
按照原定計劃,必須用這筆貨款從上海進一些中國小商品回去。可望著那大疊大疊的外幣,華一川突發奇想:若是將這些外幣拿到市場上去“炒一炒”,嘿,那差價可是相當可觀的呀。況且,我完全可以按國家匯率交差,其差價部分不全都成了我個人的嘛?想到這,他不由興奮得渾身發熱,像是喝下了半斤“二鍋頭”……
這時,他腦子裡猛然又閃出了一個念頭:“這樣做是否對得起老闆野崎太郎先生?似乎有點不夠仗義呀。”然而,這念頭僅僅只閃了一下而已,當即被他自己給否定了。“什麼仗義不仗義,說不定這野崎太郎的祖輩還來過中國,屠殺過我們中國人呢,他們講過仗義嗎?
再說:“無毒不丈夫‘、’無奸不商‘,這是前輩的經驗之談呀。當今年內社會,老老實實是難以成為大款的呀。想到這裡,他當機立斷,打定主意出了門。
在上海,從事“炒匯”的人被稱作“打樁模子”,對這種人,過去華一川是不屑一顧的,可如今在他眼裡,這些人卻顯得無比親切,正因為他們的存在,才使他有機可乘,有利可圖呀。但不知何故,用不著的時候常常有人撞到你鼻子底下來,可用得上的他們時,卻連一個鬼影子都找不到!華一川惱了,怎麼回事?難道這些“打樁模子”都下崗啦?正在這時,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妙齡少女,她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道:“先生,請問那裡有換外匯?”
華一川一看,這少女一頭短髮,圓圓的臉蛋上嵌著一對惹人喜愛的大眼。從她那模樣,從她那不太流利的漢語,華一川流不息不難看出,這是個日本姑娘。他當即用流利的日語問道:“柯烏尼西哇(日語:你好),你是日本人?”
那少女高興地聳聳肩:“喲西,您也是日本人?請問先生大名?”
華同川流不息幽默地攤開雙手,“我不是日本人,但我在日本留學,我叫華一川,你呢?”“我叫石山英子,在上海留學。嘿,一川君,認識您真高興。”石山英子拍了拍手,顯得天真活潑。
華一川笑呵呵地問道:“噯,英子,你想換外匯?”
英子點點頭:“我的一些同學隔三差五地托我辦赴目簽證,錢都是我家裡付的,他們會給我的全是人民幣,那麼多的人民幣我也用不完,所以想換成美元帶回去。”
霍!真是想睡覺有人遞上了枕頭。華一川高興得差點叫出聲來,他當即告訴英子,自己手中正好有著不少外匯想脫手,你若要,我價格上還可優惠一點。石山英子商興極了,當即問起交換比價。
華一川指指附近一家咖啡館,對石山英子說:“英子小姐,我們進去喝杯咖啡,一邊喝,一邊談,好嗎?”
“好!”
兩人走進了咖啡館,揀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了下來,華一川吩咐侍者來兩面三刀杯咖啡,然後點上一支“七星”香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與英子交談起來。
英子顯然不精於此道,被華一川三句好話一說便接受了他的條件,被他“斬”了一刀,當然,華一川看有異性份上,這一刀“斬”得還不算太重。
華一川往咖啡中又添上一塊糖,一邊攪動一邊問:“英子小姐,咱們什麼時候成交?”
英子嫣然一笑:“那還用問嗎,喝完咖啡我馬上回去拿錢,咱們速戰速決。”
“好!”華一川熱情地注視著石山英子。
幾個小時後,華一川拎著整整一密碼箱人民幣回到了“希爾登”,他清點著屬於他的那份差價,臉上樂開了花。哈哈,這樣幹下去,幾趟下來,我就能成大款。嘿嘿,這金錢這真的得來也不難難就難在看你有沒有這個魄力。
一旦擁有,別無它求。只要我擁有大量的金錢,我還怕什麼東西得不到嗎?這世上沒有金錢可是萬萬不能的呀。華一川得意地朝沙發上一靠,悠悠地抽起了香煙,情不自楚地想起衛嵐來了。是呀,回上海已好多天了,也該去找她了……
七、我華一川若有半句謊話出門讓雷給劈死…… 一輛紅色的桑塔納轎車,將一身洋裝的華一川送到了衛嵐的家門口。華一川整整衣著,拎著一大包禮品叩響了衛嵐家的大門。
衛嵐 今年25歲,長得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她是工藝美術公司的美工師,與華一川原先是同事,談了整整三年戀愛,若不是當初華一川執意要去日本“洋插隊”,兩人早就領了結婚證了。幾年來,衛嵐一直深信自己對華一川流不息己稱得上是基本瞭解,可是,她做夢也想不到,在緊要關頭,華一川竟會將她給“賣”了。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她不由痛苦萬分,默默地在心中流淚。
現在,華一川貿然登門,不由使她驚訝萬分,心情十分複雜,嘴巴嚅動了半晌,總算冷冷地說出了一句:“你來幹什麼?”
華一川滿臉堆笑:“阿嵐,我回上海做生意,特地來看看你。”
“看我?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華一川急了:“阿嵐,你聽我解釋,你總該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呀。”
衛嵐想想似乎也有點道理,於是便說:“好,你說吧。”
“衛嵐,我知道你在恨我,但你知道嗎,我是在什麼情況下才這樣做的?”華一川似乎動了真情,聲情並茂地說著:“你一定想像不出,在東京是多麼地艱苦。那一天,我已足足餓了三天,走投無路才去找曾玉祺借錢,可誰知道他、他、他卻趁機要挾。我是實在沒有辦法呀,阿嵐,我若是不答應他,我肯定會餓殆在東京,再也見不到你了。翰的,阿嵐,我一點也沒有誇大。所以,我考慮了半天,只得使出緩兵之計,先答應了下來。你要知道,我這只不顧是一時搪塞搪塞而已,我哪真捨得將你讓給別人呢。"
“真的?”衛嵐將信將疑。
華一川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趕緊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對天發誓:“老天爺,我華一川若有半句謊話,出門讓雷劈死……”
衛嵐被他一說,不由同情起來。真的如他所廉潔的那樣,似乎也應該諒解。單槍匹馬生活在異國他鄉,也確實困難重重。於是,她歎了一口氣,輕輕地用手拍拍華一川的肩,低聲說道:“唉——,起來吧,冤家!”
華一川見此舉已經奏效,當即站了起來,興奮異常地從那包時掏出一件件禮品塞給衛嵐:“喏,阿嵐,這是我給你買的東京時裝,喏,這惠日本精工鑽石女表,這是目前最流行的連褲襪……”
衛嵐對那些禮品連看都不看,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華一川,輕輕地說:“我什麼都為稀罕,只希望你能真心實意地愛我……”
“那還用說嗎,我的寶貝!”華一川得意地摟住了衛嵐,吹起了近期的奇遇。
不一會,華一川得意望形地提出了要求,要衛嵐寫信給曾玉祺,以談戀愛的手法穩住他,從而為他省下那20萬日元……
衛嵐一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這才發現,華一川的確變了,變得簡直成了陌生人了,她顫抖地指著華一川,激動地說:“你……你只知道錢、錢,這世上難道沒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了嗎!為了區區20萬日元,你竟會讓我去幹那種玩弄別人感情的事,若是給你200 萬日元呢?你又會怎麼樣……”
“這……你聽我解釋……”華一川一看苗頭不對,忙想分辯。可衛嵐己打斷了他的話,十分乾脆地說:“好了,我算認識你了,我再也不想聽你解釋,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世上還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不要老是只知道錢、錢、錢!”
“阿嵐,我……”
衛嵐一把拉開房門,衝著華一川說:“你走吧,你和你的日元去過日子吧。”說完,不由華一川分說,連拉帶推,將華一川推了出去,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倒在沙發上哭了起來。
門外的華一川懊惱極了,也怪自己太得意望形了,有點操之過急。唉,現在怎麼辦?已經到手了的20萬日元再拱手讓出去總有點於心不忍呀。他一面打的回賓館,一面又苦苦思索新的方案。
華一川這人辦法也真不少,一到賓館他便相出了主意:自己仿造衛嵐的筆跡寫封信先去穩住曾玉祺,然後,等他收到信後趁機將當時留下的那份“合同”要回來,這不就行了嗎?
等日後“西洋鏡”戳穿,反正他拿不出有力的證據也奈何不了我。想到這裡,他得意地笑了,當即取出紙和筆,仿照著衛嵐的筆跡,給曾玉祺寫起信來了。
八、這難道真地應著了那句古話了嗎……
幾天後,華一川帶著大批深受日本人歡迎的中國小商品返回了東京。
說來也怪,這些靠民意測驗徵集的商品信息也真管用,那些中國小商品在大和商行一上櫃,當即便引起了一場小小的轟動,刮起了股不小的購物熱潮。
僅幾天功夫,那些小商品銷售一空,野崎太郎高興得瞇起了眼睛,一個勁地誇華一川聰明能幹。
這天下午,野崎太郎將華一川叫到了經理辦公室,指著一位身穿和服的日本姑娘對他介紹說:“一川君,這位是我的外甥女石山英子小姐。”
華一川一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天哪!這位在上海換外匯的留學生竟是老闆的外甥女,“糟了。”他暗暗地嘀咕。
石山英子若無其事地向他鞠了個躬,“柯烏尼西哇!一川君,請多多關照。”
華一川趕緊回禮,看來石山英子沒將事情說穿,還有挽救的希望。可這時,野崎太郎卻變了臉:“實話實說吧,一川君,實際上你們倆已用不著我介紹,幾天前已經在上海見過面,而且還成交了一筆生意……對嗎?”
天哪!他都知道啦,華一川只覺得天旋地轉,一下子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原來,野崎太郎是個十分老練的生意人,一方面,他欣賞華一川的經商才華,另一方面,他又對華一川有點不太放心。故在華一川去上海做首批生意時,他特地派外甥女石山英子小姐暗暗跟隨,觀察他和一舉一動……
“一川君。”野崎太郎推了推下滑的眼鏡,接著說:“你有經商的天才,我十分欣賞。但作為一個老闆,我不能容忍一個對老闆不忠誠的人。為此,我只能遺憾地通知你,你被解雇了。”
華一川如受重擊,一下子目瞪口呆。猛地,他抬頭朝著野崎太郎苦苦哀求:“太郎先生,我錯了,我將錢都退出來,您就繼續留下我吧,再給我一個機會……”
野崎太郎微笑著搖搖頭,說:“我記得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太聰明了,但別人也不全都是傻子呀。一川君,錢,我並不要你還,相反,我還要獎你一筆錢,因為你畢竟為我商社提供了一條賺大錢的良策呀。”說完,他將一隻裝錢的信封扔給了華一川。
華一川默默無言。突然,野崎太郎的話又好像在他耳邊響起,“聰明反被聰明誤”,難道自己真的應著了這句古話了嗎?
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