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大歌:文化變遷中的天籟之音
生肖文化
57年前,音樂家蕭家駒和郭可諏驚訝地從侗族大歌中聽到樹枝開叉、河水分流的聲音,中國民間只有單聲部音樂的偏見自此被打破,但一直以來,侗族大歌仍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今天,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衝擊下,侗族大歌正在走向衰落,令人尷尬的是,正是這種衰落使人們開始關注這部“侗族簡史”。
“侗族是很善良的一個民族。”黎平縣侗族文化旅遊促進會理事陸根茂指著前面的村寨說,“他們用爆竹迎接貴賓。”
我們攝制小組的一行人個個都以“貴賓”的身份被迎進寨子,這裡不僅人很親切,寨名也親切——小黃。小黃村位於貴州南部江縣高增鄉,是不折不扣的貴州南大門,村中有5個自然寨,1000多人,人數不是很多,但人人都能歌唱,他們所傳唱的侗族大歌,其歷史已有1200多年。在他們的思想中,飯養生,歌則養心。
好像一個善談的人可以把最恰當的詞語隨意調遣、隨手拈來一樣,我們所遇見的每一個小黃村人都可以任揀一段歌唱,不過獨自一人卻無法歌唱,而是至少需要5個人,從這一點來看,侗族大歌的“排場”的確很“大”。
侗族大歌的特點是無人伴奏,無人指揮,是多聲部的合唱,完全不需要安排誰唱高音,誰唱低音,因為在歌唱的過程中,一種自然而然的力量就會把聲音協調起來。
陸根茂告訴我們,關於侗族音樂的記載,早在宋代就已出現。侗族大歌與侗族民族的形成與發展相伴而行,相當於侗族文化的百科全書,但大歌沒有文字,完全依靠傳統的口口相傳的方式。千百年來,通過這種傳播方式,侗族民族的歷史也一脈傳承下來,比如《祖公上河》,“走了,三天久,五日長。白天,愁飯吃,夜晚,愁睡處。來到哪裡?來到這,梧州旁邊……”這首歌可以使人真切地瞭解當年侗族部分先民沿珠江而上,來到黔湘桂交界處開闢家園的情景。
在侗族大歌中,還可以覽窺侗族的傳統婚俗。這一點,我們在侗族南部方言區已經有所發現。在對唱大歌時,主寨甲宗族女歌隊需向客寨乙宗族男歌隊提出邀請,或反之,遵照習俗,同宗族的男女歌隊禁止對唱。這種奇特的制度,形象地反映了母系社會族外群婚制的遺存。
目前,口口相傳的模式已在寨中形成獨特的現象,即老人教歌,小孩學歌,大人唱歌。“我的小孩剛學會說話,就開始學習唱歌。”鄉長孟順明說。
小黃村有近百位歌師,據孟順明介紹,有的歌師已經把整部侗族大歌都記在肚子中,不過,歌師大都年事已高,有的已80多歲。孟順明帶我們拜訪的歌師吳士雄就已75歲。當我們問他小黃村人為什麼要唱歌時,他回答:“不會唱歌呢?姑娘就不愛我們呢。”
孟順明頻頻點頭,他頗有感觸,因為他的女朋友就是因為“唱歌才撈到的”。“還比較標緻。”他說。
小黃村現有歌隊20多支,寨中幾乎人人都在歌隊裡,無論勞作、休息、吃飯,幾乎事事用歌,談情說愛更離不開歌聲。他們喜歡唱什麼歌就唱什麼歌,喜歡怎麼唱就怎麼唱,在這個歌隊中,你可以是高音,在那個歌隊中,他又可以是高音。
“兩個高音唱到一起了,自然兩個人就喜歡上了。”在小黃村人的眼裡,戀人就這樣由兩個高音構成了。
小黃村的地形、地勢形成了一個“侗歌窩”,而侗族大歌就是對大自然的模仿和再現。我們第一次傾聽小黃村人演唱時,就有這種體會,當時最驚奇的一點是,感覺歌聲如絲縷般連綿不絕,沒有間斷。
是什麼原因導致這種神奇的現象呢?從小黃村人那裡我們得知,他們採用了互換氣息的辦法,即鏈式呼吸,來保持聲音的綿長。因此,當歌聲起時,則雲煙亦起,荷香亦起,低聲部的綿綿之音猶如清澈流水潺潺流淌,而高聲部的獨唱則像水湄煙樹中的鳥雀啾啾。
侗族大歌被外界所發現是在1952年,當年,音樂家蕭家駒和郭可諏因參加土改運動來到貴州黎平縣巖洞鄉的侗族山寨,當他們在寨中聽到侗族大歌時,不禁驚呆住了,因為他們聽到的不僅是歌聲,而是柳樹綻綠、清泉分流的聲音。這一高一低兩個聲部,立刻使他們意識到,他們發現了一個音樂奇跡。在以往的教科書中,中國音樂一直被認為是單聲部的,而沒有復調音樂,但洋溢著大氣的侗族大歌不僅有兩個聲部,有時還會出現3個聲部。
孟順明對侗族大歌則有別樣的感覺。“就像整個人被泡在歌聲裡,啊,就像歌聲輕輕地把你抬上來,又輕輕地把你放下去。”他略有些沉醉地對我們形容道。
對於孟順明的感覺,陸根茂的理解是,侗族屬於水邊的民族,這種民族特性已經深深融入侗族大歌中,然後通過歌聲重新釋放到小黃村人的血液中。
1996年,小黃村有4位小姑娘離開村寨去巴黎演唱侗族大歌,並因其自然天成而引起轟動,侗族大歌也被譽為“清泉散落之音樂”。10幾年過去後,當我們找到她們中的兩位——胡培倫和吳培愛時,看到昔日10多歲的小姑娘已經成為母親,但對於當年的法國之行,她們仍記憶猶新。
“我們當時正在比賽,比著比著,就有一個外國人來看,他說這幾個小姑娘還不錯嘛,然後就選上我們,說我們要到巴黎去表演。”胡培倫邊回憶邊笑起來,“當時我們太小了,還不懂得巴黎是國外,這個外國人就說巴黎不是中國,是另外一個國家。”
對於吳培愛來說,她最難忘的還是對歌的情景,“有5個男生來對歌,他們用法語唱,我們聽不懂,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唱的是什麼。就這樣對著對著,突然就有一種哭的感覺”。
音樂沒有國界,而侗族大歌更是體現了天人合一、與自然相融的哲學思想。數千年來,侗族社會在相對封閉的社會環境中,以一種自然推進的方式演化著歷史進程,隨著城市現代化的浸潤,如今的侗寨生活發生了變化,侗族大歌的天籟之音也在都市的燈紅酒綠中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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