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走在不歸路上的眼淚
生肖文化
中國古典四大美人中的昭君,命運該算是最為悲慘的。
漢家宮闕,在畫師私慾蘸泡的筆下,抹上了古道西風瘦馬柳彎殘陽。塞外加急傳來牧羊曲,又一個女人,成為權貴的禮品,去安撫千里之外動盪的大漠孤煙。用自己的美色去征服歷史,平息戰爭,在那個時代,作為區區一小女子來說,昭君無疑是偉大的,在胭脂淚中凝聚著整個民族的魂魄。
王昭君,名嬙,字昭君。晉時因避司馬昭諱改稱明君或明妃。漢元帝時被選入宮,竟寧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韓邪單于入朝求和親,昭君自願請行,遠嫁匈奴,為民族間的親善友好作出了貢獻。入匈奴後,被稱為寧胡門氏(皇后)。在她影響下,其子女及周圍的人都努力維護與漢的通好關係,以致“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無干戈之役”。
昭君,政治悲劇的一個符號。王昭君較其他三位美女來說,是被歷代詩人、畫家、作曲家們著筆最多的一位古典女性,然而她的命運是最為悲慘的,其根本原因或許是由於這千載難平的“昭君之怨”吧?!當然,歷史和世人的眼光畢竟有著區別,歷史是不能更改的:歷史上的昭君在向著我們微笑,充分展現了她的深明大義,而文學作品中創造的昭君形象似乎在對著我們哭泣,怨而不怒。古往今來,那些懷才不遇、在官場苦苦掙扎的人們,則更易沉湎在“昭君之怨”中,找尋自己或深或淺的身影……毋庸諱言,在漢文化中這“怨”字才真正是“昭君之美”的美學意義的核心與真諦。
而“昭君之美”又是那麼的殘酷!美的極限。
她就這樣朝胡地深處義無返顧走去,那是一條不能回歸的路,她一連走了數十日。數十日,在蒼茫的一生中,又算得了什麼呢?可那數十日於她一生來說,也許是一輩子的事情。歷史上的昭君,定格了她的人生模板:懷抱琵琶,寂寞地走在斜陽淒草之間。這是她生命轉折的曲線。
“目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浩浩乎平沙無垠,不見人。”自然環境本身就是一種苦難,昭君瘦削的肩膀如何能承受這些苦難呢?宿命的東西是永遠擺脫不了的,她前腳剛踏出塞外一步,就注定了她一去不返。
“陽光萬里遙,不見一人歸。唯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出使的昭君頗有幾分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氣度了,然而,她的內心是怎樣的沸騰?歷史不能理解。
歷史就走在一個歸與不歸的極限上,在進與退之間定格了她的命運。
漂泊是件痛苦的事,天災人禍,永遠逃避不了的戰爭和了無聲息的死亡。故土在漫長的回憶中漸次溫馨,永遠對個體生命的接納和承認,而走在塞外的路上,一路風蕭蕭,沙茫茫,個體的生命在廣寂的天空下又是如此的渺小和絕望,稍不經意,就會被歷史的塵煙淹沒,回歸的路是何其的遙遠啊!那不可企及的遠,使生命變得虛幻。
還能回去嗎?漢樂府一曲“兔從狗竇出,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羹飯一時熟,不知飴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當那虛幻轉換為血淋淋的現實,歸去還有何意義呢?人往往在這一刻容易悟出關於生命的哲理,昭君也許明白了,她只是歷史上的一個代號罷了,還能期待些什麼呢?
唐代詩人杜甫在《詠懷古跡》中寫道:“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昭君之美,在於既有沉魚落雁之貌,更具淒楚艾怨之情。而昭君之怨,則是對命運的無奈的怨艾——鎖在深宮人不識,她嚮往像尋常女子那樣生活,有圓滿的愛情,享受天倫之樂,而她只能代替皇家骨肉遠嫁異邦,用一生的情愛去換取和平,思念故土卻欲歸不能……。
世界上沒有兩個人回歸之路是相同的,但那過程和儀式卻有著質的相近之處,凝為一個堅不可摧的象徵。走在一望無垠的大漠深處和飛沙的面前,人生的具體細節都可以省略了。絕望一望無涯,痛苦一望無涯,回歸的路也只能永遠的延伸,化著一滴滴的清淚,濺落在歷史的門檻。
昭君在回歸的夢幻中無數次上書漢朝廷,在呼韓邪單于死後,她把所有的痛苦化著回望的縷縷期待,然而,歷史終究是歷史,任何人都沒有修改歷史的可能。等到最後,她得到的是一紙御書:從胡俗。在昭君的舞台上,上演了太多的苦痛,而這一次又把她釘在極其悲痛的銀幕上,繼續上演綿延不盡的悲劇。此時的她,淚已被胡地的風沙淹干,人生於她,只剩下亙古的沉默。呼韓邪死,成帝又命她“從胡俗”,改嫁復株累單于(呼韓邪大鬧氏長子)。我們暫且撇開倫理不說,就讓歷史去沉默吧!昭君懷中那把琵琶,我想再怎麼的彈唱也不會讓歷史的樂曲具有一絲音樂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