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業,字駿公,號梅村,別署鹿樵生、灌隱主人、大雲道人,明末清初著名詩人,與錢謙益、龔鼎孳並稱「江左三大家」,又為婁東詩派開創者。長於七言歌行,初學「長慶體」,後自成新吟,後人稱之為「梅村體」。下面跟本站小編一起瞭解一下吳偉業所作的《沁園春·觀潮》吧。
沁園春·觀潮
吳偉業 〔清代〕
八月奔濤,千尺崔嵬,砉然欲驚。似靈妃顧笑,神魚進舞;馮夷擊鼓,白馬來迎。伍相鴟夷,錢王羽箭,怒氣強於十萬兵。崢嶸甚,訝雪山中斷,銀漢西傾。
孤舟鐵笛風清,待萬里乘槎問客星。歎鯨鯢未翦,戈船滿岸;蟾蜍正吐,歌管傾城。狎浪兒童,橫江士女,笑指漁翁一葉輕。誰知道,是觀潮枚叟,論水莊生。
譯文及註釋
譯文
八月的錢塘江浪濤奔騰,潮頭千尺猶如高大的山峰,潮聲砉然使人魄動心驚。浪濤中彷彿靈妃在看著我笑,神魚一邊飛舞,一邊逐浪前行,那河伯馮夷擂響了大鼓,浪潮如素車白馬前來相迎。伍員曾被裝進鴟夷革浮在江上,錢王曾命人用羽箭射退潮頭,那怨氣,那怒氣,強過十萬兵。啊,多麼高峻、雄偉的海潮啊,使人驚訝雪山在崩斷,銀河之水向西而傾!
我回到孤舟在清風前吹響鐵笛,多麼想乘坐木筏,浮游萬里,當個天河問話的客星。唉,可歎兇猛的鯨鯢尚未剪除。那可怕的戰船排滿了江岸,但海上明月正吐著光輝,歌聲音樂聲充滿了杭州城。只見那些弄潮的兒童,還有乘畫舫觀潮的男女遊客,都笑著以手指我,說我是乘坐一葉扁舟的漁翁。他們有誰能知道?我其實是觀潮的枚乘,也是論水的莊生。
註釋
觀潮:觀浙江杭州錢塘江之潮。
八月奔濤:吳自牧《夢梁錄·觀潮》載:「臨安風俗,四時奢侈,賞玩殆無虛日,西有湖光可愛,東有江潮堪觀,皆絕景也,每歲八月內潮怒勝於常時,都人自十一日起,便有觀者,至十六、十八日傾城而出,車馬紛流十八日透為繁盛,二十日則稍稀矣。」奔濤,浪濤奔騰。
崔嵬(wei):山高峻貌。
砉(xū)然:皮骨相剝離之聲。
靈妃:水中仙子。
神魚進舞:《水經注》載:「漢宣帝幸萬歲官,東濟大河,而神魚舞水。」
馮夷擊鼓:曹植《洛神賦》:「馮夷擊鼓,女蝸清歌。」馮夷,古代傳說中的江河之神。
白馬來迎:形容潮水。枚乘《七發》:「其少進也,浩浩皚皚,如素車白馬帷蓋之張。」
伍相:指伍子胥,春秋時楚人,後為吳相國。吳破越,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暗中復國。事為子胥覺察,屢諫吳王夫差。吳王不聽,賜劍令子胥自刎。子胥臨死囑咐兒子將自己雙眼懸掛於南門之上,以觀越國滅吳。吳王大怒,取子胥屍體裹以皮囊,拋入江中(見《史記·伍子胥列傳》)。傳說從此錢塘江便有了波濤滾滾的大潮,乃伍子胥暴怒所致。鴟(chī)夷:是一種革囊。
「錢王羽箭」二句:相傳五代時吳越王錢鏐曾築捍海塘,因怒潮洶湧,版築不成。造箭三千,在壘雪樓命水犀軍架強弩五百以射潮,迫使潮頭趨向西陵,遂奠基以成塘(事見《十國春秋·武肅王世家》)。
崢嶸:高峻,雄偉。
銀漢:銀河。
鐵笛:多指隱者或道士所用樂器。
萬里乘槎(cha)問客星:槎,竹木筏子。張華《博物誌》載:過去有一種說法,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住在海中陸地,見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有一次,此人帶了很多糧食乘槎而去,行到一個地方,那裡有城郭,有很多房屋,遠看宮中,有很多織女。只見一個男子,牽牛在水邊給牛飲水。此人問牽牛人這裡是什麼地方,牽牛人答:「君還至蜀郡,訪嚴君平,則知之。」後采此人到蜀郡,問嚴君平,嚴君平說:「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宿。」計算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的時間。
鯨鯢(ni)未翦(jiǎn):鯨和鯢,都是水族中的兇猛動物,能吞食小魚之大魚,古以喻兇惡之人。此指清征服者。翦,即剪,剪除的意思。
戈船:戰船。
蟾蜍:即癩蛤蟆。傳說嫦娥偷吃不死之藥,背著丈夫飛昇到月宮,化為蟾蛤。後以蟾蜍代稱月亮。
狎(xia)浪兒童:即弄潮兒。
觀潮枚臾:漢代枚乘在《七發》中,有廣陵觀潮的記敘。這裡是作者自指。
論水莊生:莊生,即莊子,名周,戰國時人,《莊子·秋水篇》中,有論水的文字。這裡是作者自指。
鑒賞
這是一首描寫錢塘江大潮之詞。
上片寫景。起首三句排空而來,落筆心驚。錢塘江之潮,以農曆八月十五最為洶湧,浪高千尺,如高山峻嶺,巨聲砉然。下面連用四個傳說,寫潮水的起伏變化:當其舒緩時,如江中女神秋波蜿轉,神魚揮練,翩翩起舞;當其急驟時,巨響如鼓,潮頭白浪如萬馬奔騰,怒潮那排山倒海之勢勝於千軍萬馬吶喊衝鋒。「崢嶸甚」二句,又以雪山崩裂、銀河傾瀉誇張地描寫了大潮的雄偉壯觀。上片寫潮有緩有急,縱橫跌宕,使人得窺潮之全貌。寫大潮之來動人心魄,千姿百態,令人目不暇接,驚魂不定。有色有聲、生動傳神。
下片抒情。「孤舟」二句,筆勢驟緩,轉而寫情:潮落之後,隻身一人乘舟按笛於月明風清之夜,優遊於江海之上,也許還能乘槎而去,遙至天河,問津仙境。詞人正馳騁想像,遨遊太空,思緒又跌落於現實之中,眼前如鯨鯢般的惡人還未剪除,戰船滿岸,尚有狼煙,可歎人們已忘記了切膚之痛,開始歌舞昇平、尋歡作樂。一方面諷刺南明小朝廷的荒淫誤國,同時寄托了自己的故國之思,表現了他對時局的憂患意識和興亡之感。最後以觀潮之枚乘和論水之莊子自喻,剖露心跡。錢塘之潮正如他胸中之潮,時而洶湧澎湃,時而舒緩徐迂,正如他內心出世與入世這不可調和的矛盾,此起彼伏。在新朝與故國交替之時,像他這樣的有識之士內心都充滿痛苦與焦慮。本詞作於他仕清之前,其情可知。結語沉鬱婉致,發人深思。
全詞描景狀物、雄渾壯偉,抒懷感事蒼涼沉鬱,用典自然貼切,全無斧斫痕跡,縱橫捭闔,灑脫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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