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日桂王臨朝,命承奉劉及王承奉之侄設齋桃花沖施僧。靜聞往投齋,唔王承奉之侄,始知前投揭議助之意,內司不爽。蓋此助非余本意,今既得金物,更少貸於劉,便可西去。靜聞見王意如此,不能無望。余乃議先往道州,游九疑,留靜聞候助於此,余仍還後與同去,庶彼得坐俟,余得行遊,為兩便雲。
初二日乃促得金祥甫銀,仍封置金寓,以少資隨身。劉許為轉借,期以今日,復不能得。予往別,且坐候之,遂不及下舟。
初三日早出柴埠門登舟。劉明宇先以錢二千並絹布付靜聞,更以糕果追予於南關外。時余舟尚泊柴埠未解維,劉沿流還覓,始與余遇,復訂期而別。是日風雨復作,舟子遷延,晚移南門埠而泊。
初四日平明行,風暫止,夙雨霏霏。下午過汊江,抵雲集潭,去予昔日被難處不遠,而雲集則艾行可沉汨之所也。風雨淒其,光景頓別,欲為《楚辭》招之,黯不成聲。是晚泊於雲集潭之西岸,共行六十餘里。
初五日雷雨大至。平明發舟,而風頗利。十里,過前日畏途,沉舟猶在也。四里,過香爐山,其上有灘頗高。又二十五里,午過桂陽河口,桂陽河自南岸入湘。〔舂水出道州舂陵山,巋水出寧遠九疑山,經桂陽西境,合流至此入湘,為常寧縣界。由河口入,抵桂陽尚三百里。〕又七里,北岸有聚落村落名松北。又四里,泊於瓦洲夾。共行五十里。
初六日昧爽行,雨止風息。二十里,過白坊驛,聚落在江之西岸,至此已入常寧縣界矣。又西南三十里,為常寧水口,其水從東岸入湘,亦如桂陽之口,而其水較小,蓋常寧縣治猶在江之東南也。又西十五里,泊於糧船埠,有數家在東岸,不成村落。是日共行六十五里。
初七日西南行十五里,河洲驛。日色影現,山岡開伏。蓋自衡陽來,湘江兩岸雖岡陀繚繞,而雲母之外,尚無崇山傑嶂。至此地,湘之東岸為常寧界,湘江西岸為永之祁陽界,皆平陵擴然,岡阜遠疊也。又三十里,過大鋪,於是兩岸俱祁陽屬矣。上九州灘,又三十里,泊歸陽驛。
初八日飯後余驟疾急病,呻吟不已。六十里,至白水驛。初擬登訪戴宇完,謝其遇劫時解衣救凍之惠,至是竟不能登。是晚,舟人乘風順,又暮行十五里,泊於石壩裡,蓋白水之上流也。是日共行七十五里。按《志》:白水山在祁陽東南二百餘里,山下有泉如白練。(缺)去祁陽九十餘里,又在東北。是耶,非耶?
初九日昧爽,舟人放舟,余病猶甚。五十餘里,下午抵祁陽,遂泊焉,而余不能登。先隔晚將至白水驛,餘力疾起望西天,橫山如列屏,至是舟溯流而西,又轉而北,已出是山之陽矣,蓋即祁山也。山在湘江北,縣在湘江西,祁水南,相距十五里。其上流則湘自南來,循城東,抵山南轉,縣治實在山陽、水西。而縣東臨江之市頗盛,南北連峙,而西向入城尚一里。其城北則祁水西自邵陽來,東入於湘,遂同曲而東南去。
初十日餘念浯溪之勝,不可不一登,病亦稍差chai病癒,而舟人以候客未發,乃力疾起。沿江市而南,五里,渡江而東,已在浯溪下矣。第所謂獅子袱者,在縣南濱江二里,乃所經行地,而問之,已不可得。豈沙積流移,石亦不免滄桑耶?浯溪由東而西入於湘,其流甚細。溪北三崖駢峙,西臨湘江,而中崖最高,顏魯公所書《中興頌》高鐫崖壁,其側則石鏡嵌焉。石長二尺,闊尺五,一面光黑如漆,以水噴之,近而崖邊亭石,遠而隔江村樹,歷歷俱照徹其間。不知從何處來,從何時置,此豈亦元次山所遺,遂與顏書媲勝耶!宋陳衍云:「元氏始命之意,因水以為浯溪,因山以為峿山,作室以為廡亭,三吾之稱,我所自也。制字從水、從山、從廣,我所命也。三者之目,皆自吾焉,我所擅而有也。」崖前有亭,下臨湘水,崖巔石巉簇〔立〕,如芙蓉叢萼。其北亦有亭焉,今置伏魔大帝像。崖之東麓為元顏祠,祠空而隘。前有室三楹,為駐游之所,而無守者。越浯溪而東,有寺北向,是為中宮寺,即漫宅舊址也,傾頹已甚,不勝弔古之感。時余病怯行,臥崖邊石上,待舟久之,恨磨崖碑拓架未徹通撤而無拓者,為之悵悵!既午舟至,又行二十里,過媳婦娘塘,江北岸有石娉婷立巖端,矯首作西望狀。其下有魚曰竹魚,小而甚肥,八九月重一二斤,他處所無也。時余臥病艙中,與媳婦覿dī當面面而過。又十里,泊舟滴水崖而後知之,矯首東望,已隔江雲幾曲矣。滴水崖在江南岸,危巖亙空,江流寂然,荒村無幾,不知舟人何以泊此?是日共行三十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