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世事一場大夢【宋代】蘇軾,下面本站小編就為大家帶來詳細的介紹,一起來看看吧!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秋涼 一作:新涼)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詩詞聯想
提起蘇軾的中秋詞,大家都會想起那首著名的《水調歌頭》,但同是寫於中秋的這首《西江月》,情緒卻顯得非常落寞,應該是寫於被貶黃州之時。在這首詞中,蘇軾以「中秋」這一深具情感意義的節日為背景,抒寫了遠貶黃州的孤獨悲苦的心情,同時又在感歎時間的流逝中,表達出對人生歷史的深沉思考,以及對人世真情的深深眷戀。在清寒孤寂的意境氛圍的營造中,讀者可以見到豪放詞人蘇東坡在曠達超然背後悲情婉約的一面。
詩句賞析
詞一開端,便慨歎世事如夢,雖然蘇軾詩詞中常常流露出人生如夢的思想,但或是自我排遣之語,或為往古來今之思,讀來往往覺其放達,而不覺其悲切。此處卻不然,以一種歷盡滄桑的語氣寫出,加上幾度秋涼之問,風葉鳴廊,忽覺人生短暫,已驚繁霜侵鬢,益覺開頭浮生若夢的感歎,並非看破紅塵的徹悟,而是對自身遭際有不平之意,從而深感人生如夢境般荒謬與無奈。
「世事一場大夢」中的「世事」既可以指具體的歷史實事,即指蘇軾因「烏台詩案」被貶黃州的事情,亦可以理解為蘇軾對人生命運的抽像意義的認識。「世事如夢」,「人生如夢」,一切皆如白駒過隙,雪後飛鴻,人生只是天地間偶然的飄蓬,所以不可執著於現實中的得失榮辱,而應超脫於具體的萬事萬物,使自己內心趨於平衡。「人生幾度秋涼」,用「新涼」指又一個秋天的來臨,並且突出了秋天乍到的「新」,可見詩人對節候變化的敏感,時間的流逝磨蝕著有限的生命,詞人由此產生出真摯的惜時之情。「新涼」亦指詩人再次遭到排擠打擊的人生際遇,用一個「涼」字,表達了詩人心中的淒涼之情,所以,「人生幾度秋涼」不僅指自然節候的變化,同時也是指人生命運的起伏不定、變幻莫測。這句話把自然與人生結合起來,以自然的變幻來反襯出詞人對人生命運的無奈謂歎,寄意深刻,韻味悠遠。開頭兩句詞遠遠不止是蘇東坡在記敘一時一地之事,或是一己一身之感,而是借寫具體的事實,表達他對抽像意義上的人生命運的深沉思忖。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在冷落清秋的夜裡,涼風吹打著庭院裡的樹葉,在空曠的長廊裡發出淒涼的迴響。詞人取過鏡子,看見兩鬢爬滿了白髮,「人生何處得秋霜?」詞人由此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中,讀者同樣可以感覺到陣陣寒意襲來。
過片兩句,更可見牢騷。「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酒賤」是因為「人賤」,暗指身遭貶斥,受人冷遇。「月明」句隱喻小人當道,君子遭讒。蘇軾遠貶黃州,心中的失落與不滿是以這種自我嘲諷的形式來表現的。因「烏台詩案」受蘇軾牽連被貶的人太多,而蘇軾也因此不願連累友人,所以絕少與故人交往,這裡的「客少」應是指當時的實際情況。在這靜寂的夜裡,在這皓月當空之時,清秋的寒氣陣陣襲人,此時,蘇軾心中的孤獨淒涼之感是難以排遣的。中秋月明,而明月總是被烏雲遮去光芒。有人認為「東坡在黃州,中秋夜對月獨酌,作《西江月》詞」,可見「月明多被雲妨」一句寫的是眼前實景,是自然現象,但似乎還有更深的內涵,是在借自然之景抒寫他對社會環境的認識。這裡隱含了作者深深的政治憤懣情緒,「雲妨」比喻小人當道,欺瞞主上迷惑視聽排斥忠良。作者為自己忠而被謗,謫居偏地黃州,政治抱負難於發揮而深感憂傷苦悶,而此情此景,唯有對月把孤盞聊以解憂愁了。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涼北望」點出了作詞的時間與主旨。「中秋」是傳統意義上團聚的節日,蘇軾選取「中秋」這一宴樂的節日作為背景,以虛筆中的樂景寫哀情,使哀情為之更哀。「北望」點出了作詞的主旨。「北望」的含義,歷代論者有所爭議,《古今詞話》認為蘇軾「一日不負朝廷,其懷君之心,末句可見矣」,而胡仔認為是「兄弟之情見於句意之間矣」。據記載這首詞下原有註釋「寄子由」,可見蘇軾此詞是在中秋之夜寫給其兄弟蘇轍的。其實,蘇軾當時政治上受迫害,孤苦寂寥,淒然北望之中,思弟之情,憂國之心,身世之感,或許交織在一起,作為欣賞者,也不妨拋開考證,作寬泛理解。蘇軾晚年飽受政治打擊,他多以佛、道思想來超然物外,以消解現實的苦悶,但此詞籠罩著一層悲涼的氣氛,可見蘇軾始終沒能擺脫塵世的痛苦。在這熱鬧的中秋月明之時,唯一可以慰藉自己落寞孤寂情懷的是那真摯的手足深情。蘇軾渴望著與兄弟一訴衷腸,無奈遠貶黃州的他只能在北望中借明月遙寄相思。天涯同一月,相思兩地情,遙望卻不能與之相聚,明天卻又要面臨現實中太多的痛苦與無奈,蘇軾因而陷入更為深沉的悲涼之中。
特點
整首詞突出了一個「涼」字,以清寒的中秋之夜的涼風、明月與孤燈等情感意象,營造了一個情景交融的完美意境。蘇軾借寫節候之「涼」,抒寫人生之「悲涼」,表達了他對現實人生的深沉思考。與這首詞意境與主旨相似的就是那首寫於密州的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在那首詞中,蘇軾寫道:「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與這首《西江月·世事一場大夢》相比,兩詞都是借寫景抒懷,都渲染了一個「寒」、「涼」情緒意境,給詞蒙上了一層深厚的情感意韻。所不同的是前者在於指出節候之「清寒」,後者重在喻示人生之「淒涼」;前者寫天上人間之「清寒」,後者寫現實人間之「淒涼」;前者想像天上人間之「寒」以反襯人世間值得留戀,後者借人間之真情以慰藉自己「淒涼」的心靈。兩詞相得益彰,情韻悠遠,表達了飽受政治打擊的蘇軾對歷史人生的深刻認識,以及對人世真情的深深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