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羌語,解讀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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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肖民俗

  中國少數民族語言學家孫宏開,曾因工作關係4次深入羌族地區,對羌族的語言、文化情況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和分析,這次在“5.12”地震中備受關注的桃坪羌寨就曾多次留下他田野調查的足跡,記者的採訪也從這4次田野調查開始。

  孫宏開雖已74歲高齡,但思維敏捷,記憶力相當好,他告訴記者:這4次調查的時間分別是1956年(兩個多月)、1958年(1個多月)、1962年(3個月)和1987年(短期語言抽樣調查),都是做少數民族語言的調查。在他第一次來到桃坪羌寨的時候,那裡只有100多戶羌民居住。由於桃坪羌寨距離汶川很近,靠近公路,而且也是國家民委編寫的民族問題五種叢書之一的《語言簡志》中提及的,所以被設為了一個重要的調查點。

  羌語可分為南北兩大方言,12種土語。兩大方言分歧的主要特點是,南部方言大都有聲調,聲調有區別詞義和形態的作用;北部方言沒有聲調,但有較為豐富的復輔音韻尾。兩種方言的基本詞彙是相同的,雖然這些詞在讀音上有些差異,但有嚴格的語音對應規律。北部方言的語法表現形式比較複雜,用形態手段來表達語法規律的情況比南部方言多。北部方言內部差別較小,南部方言內部差別較大。北部方言區靠近藏區,使用藏語藉詞和反映牧區生活的詞較多,南部方言區靠近漢區,使用漢語藉詞和反映農區生活的詞較多,並且還可以有和漢語相同的語序出現在口語中。北部方言有鎮平、曲谷、回龍、黑虎、渭門、維古、茨木林、麻窩、蘆花等9種土語;南部方言有雁門、龍溪、綿篪、蒲溪、木卡、桃坪等6種土語。孫宏開告訴記者,當時他們做調查的時候確實感受到了人們之前對羌語的評價:十里不同腔。每個溝裡都有自己獨特腔調的羌族土語,而且竟然彼此聽不懂。提起桃坪,孫宏開滔滔不絕。桃坪羌寨在整個羌語中作為羌族南部方言的重要代表,是孫宏開這樣的學者經常要去調查的“熱點”。在上世紀50年代,當地的羌族青年還能熟練地講羌語,而現在能講羌語的已經不多,當年不假思索就能脫口而出羌語的人如今已淡忘到只能在苦思後蹦出幾個羌語單詞,更不用說現在年輕人的羌語水平。“就這樣,羌語也就自然而然成為了瀕危語言之一。每去一次,我的心就往下沉一次。”

  是什麼原因使羌族語言的使用情況在本民族中今非昔比呢?孫宏開感慨萬千,一語道破其中的緣由:“由於幾十年來,這個寨子位於公路沿線,與外界接觸頻繁,漢語對本民族語言的衝擊相當大,羌語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率下降到了低谷,就連一家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對話也都操著漢語進行。再加上羌族的後代不斷離開家鄉走出山谷去外面的城市學習生活,語言環境的突變使本民族的母語在他們的腦海中更加淡化。只有居住在高山偏遠的村寨,羌語才會保存得相對好一些。”其實早在孫宏開上世紀50年代去調查的時候,已經隱隱感覺到了這個問題,但當時寨子裡的男女老幼還是熟練地掌握著雙語,儘管多數時候已經用漢語溝通。當地人把用母語進行溝通叫做“打鄉談”,孫宏開1987年故地重遊時,這種“打鄉談”已經極為罕見了。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種語言

  “一個民族語言的消失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孫宏開表情十分嚴肅,“語言是文化的載體,隨著語言的消失,一個民族文化中的很多東西也就會隨之消失。”雖然上世紀50年代和90年代在國家的干預下,曾試圖為羌族創製文字,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推廣開來。也有人認為,為什麼不能用漢語來記錄和傳承大量的羌族民族文化呢?孫宏開解釋道,單純依靠漢語是記錄不下來的,因為羌語的語音情況要比漢語複雜得多。以前曾有學者嘗試用漢語記錄過羌族的傳統口頭文學作品,但失真得厲害。即便有些使用了國際音標,味道也不對了,有些可以說完全變了味兒。

  在1998年得到國家有關部門批准後,在四川阿壩師專等試點曾推廣過一陣羌語漢語雙語教學,在茂縣還實行過一段羌語廣播,雙語推廣著實熱了一段時間,但這幾年因為資金投入等問題又涼了下來。雙語教學是一種耗費資金的教學體系,另外推行工作所需要的各配套措施體系也要大量的經費來投入。2004年,四川的羌文辦被撤銷,四川民族出版社的羌文編輯室和中央民族大學的羌語系也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成立起來。

  這次汶川地震,羌族文化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如何搶救性保護羌族文化的問題再次成為了社會的焦點。作為一個資深的民族語言工作者,孫宏開從語言學的角度解析了保護羌族語言的重要性。羌族語言除了其所負載的文學價值以外,還有它所表達的知識體系,這個知識體系是綜合的,多方面的,蘊含巨大的知識量。如果不把語言保護下來,那麼眾多寶貴的羌族文化將被帶走。當人們有朝一日提到羌族這個被譽為“雲端上的民族”的時候,只能靠想像來遙望雲端上的某些羌族文化了。目前,由於全球經濟一體化,由於媒體的傳播和交通的發達,一些弱小的語種逐漸退出歷史舞台,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我們又要保護語言和文化的多樣性。“這是一個矛盾,”孫宏開說。“現在我國提出來要建立和諧社會。在去年11月國家民委的一個會上,我曾發言,從語言學的角度闡述了我對此的理解,那就是既要讓大家學習通用語言和強勢語言,比如漢語甚至英語,但是也不能喪失自己的母語,要建立一個和諧的關係。就像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倡的‘世界母語日’,就是要讓人們重視母語的教育、傳播和繼承,因為母語中包含著文化的多樣性。”孫宏開對此提出的解決辦法是,除了利用現代化手段進行大量搶救性的記錄和保存外,每一個民族的人都要重視自身的母語,要意識到繼承本民族語言是一件重要而有意義的事情。不僅僅是學習,更要重視對母語中所承載的許許多多文化現象的繼承和發揚。“如果世界只剩下一種語言,人類的認知會不會退化?很可能。語言的消失對人類來說無異於一場災難,甚至比一場8級地震帶來的破壞還要嚴重。”

  釋比讓羌族的歷史與文化傳到了今天

  孫宏開拿起案頭一份稿件遞給記者,是他為一本叫做《羌族釋比與釋比文化研究》的書所作的序。羌族釋比是羌族宗教文化的代言人,是羌族宗教意識的反映。孫宏開的思緒又回到了當年的田野調查,“當時的思想由於受到環境的影響,有些‘左’。在做調查時,雖然看到了不少釋比在作法事,但是一直簡單地認為他們只是一些裝神弄鬼的封建迷信的代表,並沒有認識到其行為方式所蘊含的文化價值。”隨著幾十年不斷的調查和接觸,孫宏開對釋比的看法逐漸改變和加深,特別是2006年9月,因為工作的機會他再次訪問了汶川,有機會和當地一直記錄、整理、搶救釋比經典的同事們一起閱讀了多年來辛苦整理的資料,那厚厚的300多萬字的釋比經典資料深深地吸引住了他,感性實踐和凝練成文字的理論知識剎那間碰撞並結合到了一起。

  縱觀古今中外,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歷史和記錄歷史的方式。一般來講,都是採用如創世史詩、英雄史詩等自成體系的文本,來記錄本民族的昨天。那麼,羌族這個曾經在中國歷史舞台上輝煌一時的泱泱大族,它的文化遺存在哪裡?談到這裡,孫宏開引用了書中的一段話,“因戰爭與自然災害而被迫遷徙造成流離失所,在歷經坎坷與苦難的征途中,在丟失了文字後數千年歷史的傳承面臨斷裂之際,一些叫‘釋比’的人將它們記載在心中,然後又用咚咚……,咚咚……的羊皮鼓聲伴隨著悠揚的聲音唱頌著前行,讓羌族的歷史與文化傳到了今天。”孫宏開介紹說,迄今為止,搜集、整理、翻譯的羌族釋比經典共有500餘部(段)。這些時空跨越幾千年的經典是古羌人的創世紀之作,其內容豐富多彩,包羅萬象:宗教文化、生產生活、社會形態、民風民俗、衣食住行等盡在其間,事無鉅細,稱為羌族人的百科全書名不虛傳。再加上有經無書,有點無文的特點,只在口傳心授中世代傳承,所以其存世的意義更為重大。

  但是,沒有文字的歷史在被稱為最獨特的歷史時,同時也就面臨著失傳的最大危險。首先釋比文化僅靠口頭傳播,繼承人需要有超凡的記憶力,這種人畢竟是極少數,而且其所繼承下來的羌族文化也不可能不打折扣;其二,釋比文化彌久逾舊,在傳授中難免有變異現象和遺漏;其三,在時代變遷和現代文明的衝擊下,願意學習釋比法事的羌族年輕人越來越少,甚至後繼無人;另外,釋比文化的傳承人年事漸高,正相繼離世,沒有傳承下來的經典和絕活也相繼流失,成為了永遠的謎和永遠的遺憾。孫宏開告訴記者,好在這些年國家對民族文化遺產日益重視,首先實事求是地把宗教文化和迷信活動進行了嚴格的區分,明確了是非;另外為了挽救具有悠久歷史的羌族古老文化,羌族釋比經典被確立為“十五”國家重點古籍項目,並撥了專款,抽調了專業人員來具體落實……就拿《羌族釋比與釋比文化研究》一書來說,此書的作者在廣泛搜集資料的基礎上,整理了大批羌族釋比即將失傳的人文口傳資料,採訪了當時還健在的40多名各地的羌族釋比,不僅用先進的手段錄音錄像,還用羌文重新記錄下來,並用漢語直譯出其深奧的涵義。

  釋比文化屬於記憶遺產,是中華民族大家庭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孫宏開說,站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一員的立場上,在目前地震嚴峻的形勢下,把羌族這個古老民族的傳統優秀文化保存和搶救下來,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搶救下來就是為中華民族百花園裡增添了一朵絢麗多彩的奇葩,就是為中華民族大家庭多元文化所作出的巨大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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