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蜚娥移花接木皆有緣

聞蜚娥移花接木皆有緣

聞蜚娥移花接木皆有緣

生肖民俗

初秋時節,天高雲淡,層林盡染。一個秋風爽朗的午後,四川綿竹縣城裡,並排走出三匹駿馬。馬上各坐著一位衣巾光鮮、氣度儒雅的年輕公子,他們並轡緩行,一路談笑風生,朝著郊外行去。
這三人為聞俊卿、魏撰之和杜子中,都是綿竹縣的秀才。他們三人同年通過縣試,考中了秀才,又因志趣相投,經常相邀在一起切磋詩文、交談體會,於是成了摯友,並結為異姓兄弟。這天,他們讀書讀得疲乏後,便相約著到郊外散心且飽覽秋色。
三個人中年齡最大的是魏撰之,今年也剛二十歲,但卻老成持重,頗有大哥的風範;居中的是聞俊卿,他個頭小巧,相貌俊秀,看起來是個文弱書生,卻能文能武,騎馬射箭都是好手,今年年方十八;最小的杜子中僅比聞俊卿小兩個月,個頭卻比聞見高出一頭,他性情隨和、才華俊逸,是三個人中最有社交能力的。
路上,三人不離左右,來到了郊外的一個山坡上,這裡林木稀疏,溪水潺潺。不遠處則是崇山峻嶺,鬱鬱蒼蒼。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賞山觀水的好地方,便決定停下來休息遊玩。魏撰之與杜子中下了馬,準備牽著座騎去溪邊飲水。仍在馬上的聞俊卻推說:“騎癮未足,還想策馬奔馳一番。”魏兄、杜弟都說:“聞兄隨意。”於是聞俊卿一揚鞭,馬便向樹林深處飛奔而去。
魏撰之與杜子中飲過馬後,便散坐在山坡上,舉目四眺,隨口談論些寫秋景秋情的詩文。就在這時“怦”地一聲,一個東西猛地落到杜子中背後。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個被箭射下來的烏鴉,一時興起,順手拾起來一看,卻見那支竹箭箭柄上刻有“蜚娥記”三個小字。這裡除了他們兄弟三人,再也沒見其他人影,是誰發箭射下了這只烏鴉呢?而看箭上的名記,似乎是個女子的名字。杜子中覺得很奇怪,便遞給了坐在一旁的魏撰之,說是“請魏兄察辨。”魏撰之接過烏鴉,還沒來得及細看,忽然背後響起一陣馬蹄聲和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兩人同時回頭看去,原來是聞俊卿策馬回來了。
魏撰之也對帶箭技的烏鴉來了興趣,正疑惑難解,見聞俊卿過來,便又遞給他看,平時他的心眼就最多。其實聞俊卿早已注意到了魏撰之手中的那只烏鴉,臉微微的一紅。但因奔跑太急,臉已紅撲撲的,便掩住了那份因害羞而引起的臉紅,魏撰之與杜子中都沒有察覺到。見他倆人都盯著自己,等待回答,聞俊卿開口道:“這烏鴉是小弟射下的。”
“是你射的?”魏、杜兩人異口同聲地表示驚訝。接著又問:“那箭上的‘蜚娥記’是何意?”聞俊卿擅長射箭,魏、杜兩人都知道,而且這次郊遊,也見他背著箭袋,但過去誰也沒注意到他的箭上還有什麼標記。
這時聞俊卿已鎮定下來,對兩位兄弟解釋說:“這‘蜚娥’是我家姐姐的名字,她也喜歡射箭,這些箭我便是拿了她的。姐姐待字閨中,既然魏兄拾到了箭,可見你們天定之緣,我倒是想做了這回紅娘,不知魏兄意下如何?”
魏撰之恰好尚未有婚約,聽聞俊卿這麼一說,心中確實一動。他想:既然聞弟如此俊秀靈敏,他的親姐姐也一定不錯,當即就應下了這門婚事。並解下繫在腰間的羊脂玉鬧妝作信物,讓聞俊卿轉送給他姐姐。所謂羊脂玉鬧妝,就是一種由羊脂玉雕磨成的環狀佩飾,作為信物相贈,是再合適不過了。
杜子中在一旁默默看著兩位學兄的交談,心中暗想:倘若不是我把烏鴉遞給魏兄,這作聞兄姐夫的不就是我了嗎!但又想:畢竟魏兄為長,先行議婚是情理之宜,自己還吃什麼醋呢。於是心中釋然,誠心誠意地向魏兄道賀。
不久,秋闈之期臨近,魏撰之與杜子中邀請聞俊卿同赴省城參加鄉試。不料一直身體健康的聞俊卿突然推說身體不適,不想去參加鄉試。魏兄杜弟直勸他克服些困難,由他們倆一路上盡力照顧,共同攻下舉子之業。但聞俊卿竭力推辭,只催他們兄弟兩人抓緊時間上路,魏杜兩人只好帶著遺憾趕往成都。
其實聞俊卿並沒有染上什麼疾病,卻為什麼要放棄科舉前途,不去赴考呢?這事說起來還大有奧秘,原來聞俊卿並不是男兒郎,他所說的姐姐聞蜚娥,其實就是她自己。蜚蛾的父親是綿竹的世襲指揮,曾中過武舉,累官至參將。將門出虎女,蜚娥在父親的熏陶下,自幼勤習弓馬,練就一身武藝。同時又熱衷於詩書,精通經史,可謂文武雙全。蜚娥十七歲那年,突發奇想,於是女扮男妝,用俊卿之名參加了縣試,居然順利地中了秀才,並且名列同科榜首。
縣試時,結識了魏撰之與杜子中,三人十分投緣,所以來往越來越密,聞蜚娥便一直保持著男兒身份。日久生情,時間一長,裴娥對魏兄和杜弟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柔情,卻辨不清更鍾情於哪一個。一時覺得魏兄老成穩重,可托終身;一時又認為杜弟俊雅溫和,實在是好伴侶。她心想:將來姻緣,總在兩人身上。然而,究竟選誰,她始終拿不定主意,於是趁著那次郊遊的機會,設計了一個以箭定終身的方法,心中暗禱:“天定良緣,箭落誰手,便是有緣之人!”她把命運交給了蒼天作主,最後見帶箭的烏鴉在魏兄手中,於是暗暗把自己的終身許給了他。這次不肯與他們同去參加鄉試,是提心一旦中了舉人,名聲鬧大,暴露了身份,最後無法收場。
不久後,鄉試發榜,魏撰之與杜子中雙雙中舉,聞蜚娥自然也喜在心頭。第二年開春,魏、杜兩人又結伴入京赴禮部會試,蜚娥則留在家中,每日裡為他倆祈求上蒼保佑。
誰料那邊京城的會試尚未結束,這邊聞家卻大禍臨頭,聞參將因與安綿兵備道互生爭執而被誣陷下獄。
就在聞蜚娥為父親的冤案愁眉不展時,京城傳來了魏撰之、杜子中兩人同中進士的佳音。這彷彿是一股春風吹入了聞蜚娥冰冷的心頭,她看到了為父伸冤的一絲希望,毅然重著男裝,帶上可靠的家僕,前往京城,希望通過魏、杜二人新科進士的關係,打通關節,為父辨白冤案。
聞蜚娥一路風塵僕僕,來到成都時,投宿於一家清靜的客棧。安頓好行李後,天色尚早,蜚娥在臨窗的桌前坐下,默默地想著心事。誰知她端坐窗前的身姿,恰恰映入了一位姑娘的眼簾,姑娘被這個俊雅小生的容貌吸引住了。細細打量之下,只見他眉頭緊鎖,彷彿心事重重,更惹得姑娘芳心搖動。這位姑娘乃是當地少卿之女景氏,這天來舅父富員外家做客。富員外家與蜚娥所宿的客棧緊鄰,恰巧景小姐住的房間窗戶又朝著蜚娥的客房,中間雖隔著一道院牆,但兩個樓上的房間之間沒遮沒攔,能對望得一清二楚。
景小姐動了芳心,深情默默地偷視著對面的蜚娥。而蜚娥正心亂如麻,根本不曾注意到對面窗口的絕色佳人。景小姐忍情不住,便暗中央請了富員外家的一個僕婦,轉變抹角地給蜚娥一簍南充黃柑和順慶紫梨。蜚娥被這個不速之客的盛情弄得莫名其妙,乖巧的僕婦指了指對面的窗口,蜚娥抬眼望去,只見一位嬌媚可人的姑娘正對這邊暗送秋波,她當即明白了僕婦的來意。蜚娥當下不便說明身份,只好寫了一首詩表示婉拒之意:

為念相如渴不禁,交梨邛橘出芳林;
卻慚未是求凰客,寂寞囊中綠綺琴。

詩箋由僕婦傳到了景小姐處,正陷癡情之中的景小姐心思迷離,一時竟誤解了蜚娥的詩意。只當他是如當年司馬相如渴慕卓文君一樣,對自己有意,只是心存膽怯,不敢冒然相求。於是含情和詩一首,以表明自己的心願:

宋玉牆東思不禁,但願比翼止同林;
知音已有新裁句,何用重操焦尾琴?

聞蜚娥見詩,知道景小姐曲解了自己的態度。正不知所措之時,忽聽店家來報:“富員外前來拜見公子。”蜚娥愈發摸不清頭緒了,但也只好起身相迎,寒暄客套一番之後,富員外表明來意,原來他是受外甥女之托前來提親的。蜚娥頓時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才好,富員外極力催勸,她只好提出:“晚生才疏學淺,無功無德,不敢高攀豪門千金!”
富員外知道外甥女心意已堅,所以竭力勸導聞公子無須顧慮,只要兩情相悅,其他都不足為道。富員外盛情難卻,蜚娥思前想後,忽然計上心頭:何不趁機為杜子中兄弟訂下一份良緣,到時候四人成雙,豈不皆大歡喜。如此一來,她便答應了景小姐的婚事,只是推說此行是要赴往京城辦理要事,待事畢之後再來迎娶。事情辦得十分順利,富員外喜出望外。然而聞公子急著要走,不及先行定婚,於是他向聞公子討一個信物,蜚娥一時之中找不到合適的物件,只好掏出當初魏撰之所贈羊脂玉鬧妝,送給景小姐充作訂情之物。
蜚娥到了京城,尋到了杜子中的住處,而這時魏撰之已於幾天前離京返鄉了。蜚娥說明了來意,杜子中十分關心,將他安慰一番,留他住在自己房中,商量如何營救聞父之事。
這一夜,一對同窗摯友同床而臥。幸而久別重逢,話語不斷,一夜未曾解衣寬帶安睡,所以聞蜚娥沒有露出破綻來。第二天一早,蜚娥匆匆出門辦事,不慎將一卷文稿遺漏在枕畔。杜子中隨手翻翻,無意中發現了一幅草稿,上面寫著:“成都綿竹縣信女聞蜚娥,焚香拜告關帝真君神前,願保佑吾父聞確冤情早日大白,自身安穩還鄉,竹箭之期,鬧妝之約,各得如意,謹疏。”
見此草稿,杜子中疑竇頓生,仔細辨認,確實是俊卿兄的筆跡。他不是說家中姐姐名叫蜚娥嗎?難道就是他自己?再聯想他平日裡的言語舉措,確實流露出一些女孩子家的痕跡。杜子中心中一陣狂跳,驚喜地喊道:“原來俊卿是一個姑娘!”他本與俊卿感情極好,逗趣時還曾說過:“弟若為女,必當嫁兄。”“兄若為女,必當嫁弟”之類的話,如今果真應了,難道不是天賜良緣嗎?怎不叫他喜不自禁。
聞俊卿回來後,杜子中試探著問:“聞兄莫不是聞姐吧?我昨夜可做了個夢,夢見你嫁給了我。”蜚娥瞥見那卷書稿,知道秘密已被他揭穿,羞紅了臉低聲道:“我確實是聞蜚娥,一向蒙杜兄關照,無奈姻緣之事已為天定。”於是將射箭定緣的事告訴了杜子中。杜子中大笑道:“如此說來,竹箭先落到誰手中,你就嫁給誰?”蜚娥含羞點頭。杜子中接著說:“那天竹箭本是我先拾得,後交給魏兄察看,我還記得箭桿上刻有‘矢不虛發,發必應弦’八個字,可是真的?”
聞蜚娥無言以對,羞答答抬眼看定杜子中,秀目中含情溢愛。其實,蜚娥更中意的似乎還是杜子中,只是當初求天定緣,誤許了魏撰之。今日既然真像大白,她為什麼不順應天意呢!杜子中讀懂了她目光的含意,只覺心頭一股熱流奔湧,情不自禁地伸手把伊人攬人懷中,溫存撫愛之後,共入羅帳……
天亮時,兩人並肩坐在床上喁喁低語,一方面商量營救父親的方案;一方面考慮如何將成都的景小姐介紹給魏撰之,以不負竹箭之約。
杜子中央托吏部的友人,先把間參將的死對頭——安綿兵備道調往廣西;然後偕同蜚娥回鄉,到地方官府—一打點。既然安綿兵備道已走,其他人也無心追究聞參將的罪名,何況都不願得罪了新科進士,所以聞參將的冤案很快洗清,仍然官復原職。
聞參將出獄後,得知自己的事情全靠杜進士費心周旋,便對蜚娥說:“如此大恩,何以為報?”蜚娥笑咪咪地回答:“翁婿之間,何須報答!”便趁機將自己已向杜子中許婚之事稟報了父親,聞參將得了這麼一個乘龍快婿,還有什麼話說呢!
蜚娥與杜子中雙雙來到魏家,把事情的本末詳細告訴了魏撰之。魏撰之先是驚訝不已,接著又向他倆道過客,後來又聽說蜚娥已代自己定下一門佳親,心中十分高興,又謝了蜚娥。
緊接著,聞、杜、魏好友三人一同來到成都,向景家提親,並向景小姐闡明了真相。景小姐先是為自己的錯投桃李而羞愧難當,繼而聽說蜚娥已為自己訂下了一門親事,對方已登皇榜,就是眼前這位高大穩重的魏進士;而且當初所贈羊脂玉鬧妝也是魏進士之物,心想也算奇緣,便高興地答應下來。
於是,兩對新人同時舉辦了婚典,約定同日同時各入洞房,雖是移花接木,顛顛倒倒,但也離不了天定良緣,終究各得其所。
婚後,魏撰之取出當初射烏鴉的竹箭給景小姐觀看,景小姐說:“玉鬧既歸妾身,竹箭也該還給人家了。”魏撰之認為有道理,於是提筆寫了一封短柬,上書:
既歸玉環,返卿竹箭,兩段姻緣,各從其便。一笑一笑!
竹箭連同短柬送到了杜家,杜子中與聞蜚娥見了大喜,當即戲答一柬:
環為舊物,箭亦歸宗,兩俱錯認,各不落空。一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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