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本站小編帶來趙鼎的《鷓鴣天·建康上元作》原文及賞析,感興趣的讀者和本站小編一起來看看吧!
鷓鴣天·建康上元作
(宋)趙鼎
客路那知歲序移,忽驚春到小桃枝。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花弄影,月流輝,水晶宮殿五雲飛。分明一覺華胥夢,回首東風淚滿衣。
註釋
建康:即今南京市。
上元:指元宵節。
那:也寫作「哪」。
歲序:歲時的順序,歲月。
小桃:初春開花的一種桃樹。
悲涼地:指建康(今南京市)。
水晶宮殿:用水晶裝飾的宮殿,形容極其豪華輝煌,泛指宋汴京宮殿。
五云:王色瑞雲,多指吉祥徵兆,代指皇帝所在地。
華胥(xū)夢:指夢境。
白話譯文
被貶作客的途中哪有心思去記節氣時序的變遷,忽然驚喜地發現艷麗的春光全都凝結到小桃枝上。我雖然而今被貶到天涯海角這淒涼之地,但還記得當年繁華盛世時的京城風光。
月夜下繁花舞弄著清影,月光流瀉出瓊玉般的銀輝,月色下的宮殿如水晶般晶瑩五色祥雲樓頂飛揚。分明是做了一場繁華美夢,回首東風淚滿衣衫。
賞析
趙鼎是南宋初年中興名臣。這首詞系他南渡之後作於建康(今江蘇南京)。上元即元宵。詞人值此元宵佳節,撫今憶昔,表達了沉痛的愛國情思。
起首二句,以頓入之筆點明身客地,不覺時間推移之速。詞人解州聞喜(今屬山西),人徽宗崇寧五年進士,之合被擢為開封士曹。靖康事變後,高宗倉皇南渡,駐蹕建康,詞人填此詞時,應當系隨駕至此。「客路」一句,直點題面,說明金兵南侵之際,自己流踄異鄉,不知不覺又轉過了一年。出語自然通俗,然於平淡中,且為下句作好鋪墊。「忽驚春到小桃枝」,這句裡以小桃點出上元。小桃,上元前後即著花,見《老學庵筆記》卷四。詞句流暢清麗,於輕靈中寄慨歎,是上句的自然歸宿。其中「那知」、「忽驚」兩個短語,緊密呼應,有兔起鶻落之勢,把詞人此時的複雜的心情,切實地表現了出來。
「天涯海角悲涼地」一語,續接起句「客路」二字。建康距離北宋首都開封,實際上並不很遠,然而對一個因金人有南渡流落到江南的人來說,卻有如天涯海角。和詞人同時的李清照流落到江南之後,也寫過表達類似的感情的詞句:「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清平樂》)詞人此處一則曰「海角天涯」,二則曰「悲涼地」,這兩短語連用加重語氣,可以想見客愁之重、羈恨之深。這就具體表現了詞人「忽驚」以後的情緒。當此時局紛亂之際,作為江防要塞的建康,一方面駐有南宋重兵,準備抵抗南下的金人;一方面是北方逃難來的人民,流離失所,淒淒慘慘。面對此情此景,詞人自然而然想起北宋時歡度元宵的盛況,於是「記得當年全盛時」一句衝口而出。這句是整首詩的一大轉折。按照一般填詞規律,詞寫到此上闋歇拍,如同戰馬收韁,告一段落。可是它的詞意卻直貫下片三句,有蟬聯而下之妙。這樣的結構好似辛稼軒《虞美人·別茂嘉十二弟》。辛詞上闋歇拍云:「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闋。看燕燕,送歸妾。」下片云:「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詞意跨過兩片,奔騰而下,歇拍處毫不停頓,一氣呵成。因而王國維稱之為「章法絕妙」(《人間詞話》)。此詞也是採用同樣章法,兩片之間,毫不割裂。作者上闋歇拍剛說「記得當年」,換頭就寫「全盛時」情景。但詞人並未以實筆具體描寫元宵之夜「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聲嘈雜十餘里」;也未寫「燈山上彩,金碧相射,錦繡交輝」(俱見《東京夢華錄》卷六),而是避實就虛,寫花枝裊娜,月光皎潔,宮殿華麗雲彩絢麗。從虛處著筆,此詞就避免了一般化,從而令人讀後有新穎之感,並能喚起美好的聯想。
結尾二句又將筆鋒一轉,寫詞人從回憶中的往事回到悲涼的現實生活中來。華胥夢,語出《列子·黃帝》,故事講的是黃帝晝寢而夢,游於華胥氏之國。其國無帥長,一切崇尚自然,沒有利害衝突。此處例用來喻北宋全盛時景象,但是隨著金人的入攻,霎時灰飛煙滅,恍如一夢。「華胥夢」上著以「分明一覺」四字,更加重夢幻色彩。詞人如夢方醒,仔細辨認,春光依舊,然而景物全非,故詞人兩眶熱淚,不禁潸然而下。這兩句讀之令人愴然。詞一般以景結情為好,但以情煞尾,也有佳篇。譬如此詞尾句純用情語,且以「東風」二字與上闋「春到小桃枝」相呼應,絲絲入扣,卻有溪流歸海,讀之令人有悠悠不盡的意味。
此詞結構極其縝密。「分明一覺華胥夢」是詞中關鍵句子,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詞眼」。詞的上下二闋,全靠這個「詞眼」的眼光照映。如起首兩句中的「那知」、「忽驚」寫從不知覺到陡然發現,即帶有如夢初醒的意思;下片頭三句則是夢境的顯現;結句則是夢醒後的悲哀,處處關合「華胥夢」一語,於是整首詞渾然一體,構成一首意境深沉的歌曲。從全詞來看,感情寫得有起有伏,曲折多變。如果說前三句寫悲涼,下片則轉寫歡樂;如果說過片是寫歡樂的高潮,那麼結尾二句則又跌入悲愴的深淵。悲喜相生,跌宕起伏有致,因而能攫住讀者的心靈。詞中還運用了回憶對比的手法:以當日之悲涼,對比昔日之全盛;以夢中之歡樂,對比現實之悲哀。這種藝術手法衝破時間、空間的束縛,一任感情發洩,恣意揮寫,哀而不傷,剛健深摯,與一般婉約詞、豪放詞均有不同。因此清人況周頤評曰:「清剛沈至,卓然名家,故君故國之思,流溢行間句裡。」(《蕙風詞話》卷二)這個評價是非常符合此詞的特點,也是非常符合詞人作為南宋初年中興名臣的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