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浦·旅懷
宋代:孔夷
風悲畫角,聽單于、三弄落譙門。投宿駸駸征騎,飛雪滿孤村。酒市漸閒燈火,正敲窗、亂葉舞紛紛。送數聲驚雁,下離煙水,嘹唳度寒雲。
好在半朧溪月,到如今、無處不銷魂。故國梅花歸夢,愁損綠羅裙。為問暗香閒艷,也相思、萬點付啼痕。算翠屏應是,兩眉餘恨倚黃昏。
譯文
畫角在寒風中悲鳴,《單于》曲調一聲聲落在譙門,我們的馬車匆匆趕路投宿,來到這瀰漫著飛雪的小孤村。酒市裡的燈火漸漸稀少,只有枯葉亂紛紛,敲打著窗門。空中傳來驚雁的哀鳴,從那淒戾的叫聲中,可以想像它們剛剛離開迷濛的水面,正在迅疾地穿過寒雲。
依舊是半暗半明的淡月,到如今,這一切景物卻令我落魄傷魂。夢想著返回故園,那裡的梅花該多少艷明。那位穿著綠羅裙的佳人,恐怕早已為我容顏瘦損。試問那一樹樹暗香疏影,是否也在相思,萬點紅花是否都變作了淚痕。料想那位美人一定緊鎖雙眉,滿腔幽怨悲恨,獨倚畫屏苦挨著黃昏。
註釋
南浦:詞牌名之一。原唐教坊曲名。用《楚辭·九歌》「送美人兮南浦」的句意。宋詞借舊曲另制新調。此調有北、仄兩體。雙調,上片八句,押四仄韻,五十二字;下片九句,押四仄韻,五十三字,共一百O五字,也可押平聲韻,但甚少人用。用「中呂調」。
風悲畫角:寒風中傳來號角悲涼的聲音。
《單(chan)於》、三弄落譙(qiao)門:城樓上反覆吹奏著《單于》曲。譙門,建有瞭望樓的城門。
駸駸(qīn):馬飛跑的樣子。
嘹唳(li):高空鳥鳴聲。
故國《梅花》歸夢:《梅花》曲引起思歸的夢想。
愁損綠羅裙:想起家裡的愛人便愁壞了。綠羅裙,指穿綠羅裙的人。
暗香:指梅花。
啼痕:淚痕。
賞析
上片通過聽覺和視覺構成四幅各具特色的畫面,即「畫角譙門」、「飛雪孤村」、「冷落酒市」和「寒夜驚雁」。首句「風悲」兩字刻畫風聲。風聲帶來陣陣角聲,那是譙門上有人在吹《小單于》名曲吧。畫角是塗有彩繪的軍中樂器,其聲淒厲,畫角飛聲,散入風中,又曾觸動過無數旅人的愁思,「風悲」兩字極為靈動傳神。秦觀《滿庭芳》中對角聲之哀也曾有描寫,「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一「落」字見得譙門之高,風力之勁,並且還表達出旅人心頭的沉重之感。
「投宿」兩句寫途中飛雪。「駸駸」形容馬在奔馳,又上承「投宿」,使旅人急於歇腳的心情躍然紙上;下啟「飛雪」,點出急於投宿是因為風雪交加。「飛」形容漫天飛雪飄舞之狀,而「滿」字又著力畫出村子之小而且孤。「酒市」二句是入村以後的景象。燈火闌珊,人跡稀少,可見雪大且深,也襯托夜間旅舍獨處之冷清,所聞者唯有亂葉撲窗之聲。「舞紛紛」寫落葉之多和風力之急。「駸駸」、「飛」、「滿」、「舞」都是動字;「駸駸」在句中不僅狀客觀之物,而且還能傳主觀之情,由此可見作者對字、詞、句的推敲斟酌。《白雨齋詞話》極為讚賞這點:「此詞遣詞琢句,工絕警絕,最令人愛」。
「送數聲」三句是客舍夜坐所聞。雪夜風急,忽聞雁聲。雁群入夜歇宿在沙渚蘆叢之中,遇到外物襲擊,由守衛的雁兒報警,便迅速飛向高空。「乍離」句即是寫這種情況。「嘹唳」句說的是雁群受驚後穿過密佈的凍雲飛向高空,鳴聲高亢曼長。雁兒多在高空飛行,白天遠望可見,夜間則從鳴聲得知。杜牧《早雁》詩有云:「金河秋半虜弦開,雲外驚飛四散哀。」雲外,言其飛得高也。張文潛《楚城曉望》詩也說:「山川搖落霜華重,風日晴和雁字高。」而盧綸《塞下曲》寫的就是雁兒夜驚:「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單于戰敗後想趁黑夜逃遁,途中驚動了雁群,雁兒驚飛雲外時的鳴聲使追逐者得知單于的去向。本詞所寫的是南歸途中的雁兒,在夜間受驚高飛時的鳴聲,叩動旅人的心弦,無限鄉思,黯然而生,詞意至此由寫景轉入下片的抒情。
下片另開境界,由雪夜聞雁轉為淡月鄉愁,委婉地鋪寫相思情意。「好在」句是說風雪稍止,雲霧未散,朦朧中透視半痕淡月。「好在」指月色依舊。
「無處不消魂」,描繪客居夜思,月色依稀當年,望月生情,不禁黯然魂消。「故國」兩句,訴說由於故國之梅以及穿著綠羅裙之人,使他眷戀難忘,因此頻頻入夢。「故國」,即「故園」,周邦彥《蘭陵王》中就有「登臨望故國」之句。「愁損」兩字,憐想夢中伊人亦為相思所若,語意曲折。
「為問」兩句上承「故國」句,是以設問將梅擬人化,將枝上蓓蕾比擬為淚珠。試問那暗香浮動的花枝,是否也是為了相思而淚痕點點?末兩句又上承「愁損」句,設想對方,由己及人。自己在客中歸夢梅花,愁緒滿懷,想伊人在故園賞梅憶人,淚滴枝頭,正如牛嶠《菩薩蠻》中所云:「愁勻紅粉淚。眉剪春山翠。何處是遼陽,錦屏春畫長。」薄暮時分,她斜倚屏風想起遠方旅人,他遙憶故園,應亦是餘恨綿綿,難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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