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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四十四回,在最高權威賈母的倡議下,榮國府主子奴才上下全發動湊分子,為王熙鳳過生日,熱鬧非凡,無論是作為孫媳婦,還是大權在握的管家奶奶,這是王熙鳳的高光時刻,一時風頭無兩。
原本高大上的生日宴,到了下半場卻悲劇了,誰知賈璉趁這麼一點空,召了鮑二家的來屋裡鬼混,鳳姐被眾人勸多了酒,想回家稍稍休息換件衣裳,就是這麼巧,將賈璉和鮑二家的堵在了床上。
好強的鳳姐立馬逼得鮑二家的回家上了吊,和賈璉大吵大鬧,她不能打丈夫,拿平兒出氣,上來打了幾個耳刮子,賈璉也拿平兒出氣來掩飾自己的羞臊。平兒平時是個很有體面的人,危急關頭,她不過成了主子出氣的奴才。平兒委屈,尋死覓活哭了個死去活來,李紈是個有心人,將平兒拉進大觀園去了。
這一場鬧劇很狗血,最好的結果也不過賈璉收斂,鳳姐能找回一點面子,息事寧人而已,至於平兒,賈母讓人給她傳話,說自己知道她受了委屈,但今天是你主子的好日子,不許尋短見胡鬧。今天我們看來何等的寒心,等級社會,主子能顧及到一個奴才的委屈也算是不容易了,於是平兒和眾人也覺得有些體面。令人詫異的是,令人鬧心的這個後半天,曹雪芹用了相當大的篇幅來寫賈寶玉為平兒理妝。還上了回目「喜出望外平兒理妝」。眼睛哭紅了,妝容花了,補補也就是了,剛剛還要死要活,怎麼沒一會兒就能喜出望外了呢?這是不是有點太穿越了?
其實《紅樓夢》有許多的細節都表面上看,處理的不合理,細推敲卻是大有深意,就比如平兒的喜出望外,就比如賈寶玉這個事實上的小叔子幫平兒做這樣的閨房之事。
平兒更衣、梳洗、補妝,有趣的是這些都是在寶玉的指導下進行的。
寶玉讓襲人拿了衣裳為平兒換了,又讓她去洗了臉,重新梳了頭,拿來自己親自製成的脂粉和胭脂勻了面,上了胭脂、打了腮頰。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寶玉又親自剪了一枝並蒂秋蕙為平兒簪在了鬢上。但看這一段妝飾描寫,給人一種感覺,這不是補妝,簡直就是在為一個待出嫁的姑娘細細妝飾,要上花轎了。否則,不過一場安撫而已,何來之「喜」呢?不光是喜,都喜出望外了,卻有用力過猛之嫌。
其實,這是平兒被扶正的預演,尤其是那支並蒂雙蕙就是曹雪芹給出的重要提示。並蒂、雙蕙,在中國傳統語境中,都在預示姻緣和成雙成對之意,平兒是賈璉的通房丫頭,連個小妾都談不上,壓根沒資格談什麼並蒂雙蕙,她已經是賈璉的人,從小說給出的平兒的品行和人設看,平兒也不可能如襲人般再侍奉他人。所以,這個並蒂,這個雙蕙沒有別人,只會是她和賈璉。其實小說對於平兒的結局,埋伏下了好幾次讖語。
螃蟹宴上,李紈一邊誇平兒長得好、人品好,一邊可惜她才是個通房丫頭,說外人不知道的,誰不把你當正房奶奶看!這是在說平兒完全有做正房奶奶的實力。
再有就是鮑二家的給賈璉吹枕頭風,說要是鳳姐死了就好了,把平兒扶了正,你的日子肯定好過多了。這位鮑二家的對鳳姐是一口一個夜叉,對平兒她是認可和服氣的。
鳳姐生日宴後第二天,李紈領著眾姊妹向王熙鳳要開詩社的經費,兩個人開了一陣子玩笑,李紈把王熙鳳打平兒的事又都出來,還當著眾人的面半開玩笑說道:「(鳳姐)給平兒拾鞋也不要,你們兩個只該換一個過子才是。」
扶正,和鳳姐換一個過子,都快是吃瓜群眾們的心聲了。尤其是王熙鳳後來和賈璉關係越來越惡化之後,賈璉先是盼他死,後來也的確將鳳姐休了,平兒被扶正,顯得極其地順理成章。這一點,其實早早地就在那支並蒂秋蕙的身上體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