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紂王聚斂吸民脂,不信當年放桀時。積粟已無千載計,盈財豈有百年期。
須知世運逢真主,卻笑貪淫有阿癡。今日還歸民社去,從來天意豈容私!
話說眾諸侯俱上了九間殿,只見丹墀下大小將領、頭目等眾,躋躋蹌蹌,簇擁兩傍。子牙傳令:「軍士先救滅宮中火焰。」武王對子牙曰:「紂王無道,殘虐生靈,而六宮近在肘腋,其宮人、宦寺被害更慘,今軍士救火,不無波及無辜;相父首先嚴禁,毋令復遭陷害也。」子牙聞言,忙傳令:「凡軍士人等止許救火,毋得肆行暴虐,敢有違令妄取六宮中一物,妄殺一人者,斬首示眾,決不姑息!汝宜悉知。」只見眾宮人、宦寺、侍衛、軍官齊呼萬歲。武王在九間殿駐蹕,與眾諸侯看軍士救火。武王猛抬頭,看見殿東邊有黃鄧鄧二十根大銅柱擺列在傍,武王問曰:「此銅柱乃是何物?」子牙曰:「此銅柱乃是紂王所造炮烙之刑。」武王曰:「善哉!不但臨刑者甚慘,只今日孤觀之,不覺心膽皆裂。紂天子可謂殘忍之甚!」子牙引武王入後宮,至摘星樓下,見蠆盆裡面蛇蠍上下翻騰,白骨暴露,骷骸亂滾;又見酒池內陰風慘慘,肉林下冷露淒淒。武王問曰:「此是何故?」子牙曰:「此是紂王所制蠆盆,殺害宮人者;左右正是肉林、酒池。」武王曰:「傷哉!紂天子何無仁心一至此也!」不勝傷感,乃作詩以紀之,詩言:
「成湯祝網德聲揚,放桀南巢正大綱。六百年來風氣薄,誰知慘惡喪疆場!」
又傷炮烙之刑,作詩以紀之,詩言:
「苦陷忠良性獨偏,肆行炮烙悅嬋娟。遺魄常傍黃金柱,樓下焚燒業報牽。」
話說武王來至摘星樓,見余火尚存,煙焰未絕,燒得七狼八狽,也有無辜宮人遭在此劫,尚有餘骸未盡,臭穢難聞。武王更覺心中不忍,忙吩咐軍士:「快將這些遺骸檢出去埋葬,無令暴露。」因謂子牙曰:「但不知紂王骸骨焚於何所?當另為檢出,以禮安葬,不可使其暴露於天地;你我為人臣者,此心何安!」子牙對曰:「紂王無道,人神共憤,今日自焚,實所以報之也。今大王以禮葬之,誠大王之仁耳。」子牙吩咐軍士:「檢點遺骸,毋使混雜;須尋紂王骸骨,具衣衾棺槨,以天子之禮葬之。」後人有詩歎成湯王業如斯而盡:
天喪成湯業,敵兵盡倒戈。積山屍遍野,漂杵血流河。
盡去煩苛法,方興時雨歌。太平今日定,衽席樂天和。
話說子牙令軍士尋紂王遺骸,以禮安葬,不表。
且說眾諸侯同武王往鹿台而來。上了台時,見閣聳雲端,樓飛霄漢,亭台迭迭,殿宇巍峨,雕欄玉飾,梁棟金裝;又只見明珠異寶,珊瑚玉樹,廂嵌成瓊宮瑤室,堆砌就繡閣蘭房,不時起萬道霞光,頃刻有千條瑞彩,真所謂目眩心搖,神飛魄亂。武王點首歎曰:「紂天子這等奢靡,竭天下之財以窮己欲,安有不亡身喪國者也!」子牙曰:「古今之所以喪亡者,未有不從奢侈而敗,故聖王再三叮嚀垂戒者,『寶已以德,毋寶珠玉』,良有以也。」武王曰:「如今紂王已滅,天下諸侯與閭閻百姓受紂王剝削之禍,荼毒之苦,征斂之煩,日坐水火之中,衽席不安,重足而立,今不若將鹿台聚積之貨財,給散與諸侯、百姓,將巨橋聚斂之稻粟,賑濟與饑民,使萬民昭蘇,享一日安康之福耳。」子牙曰:「大王興言及此,真社稷生民之福也!宜速行之。」武王命左右去發財運粟,不表。只見後宮擒紂王之子武庚至,子牙命:「推來。」眾諸侯切齒。
少時,眾將將武庚推至殿前,武庚跪下。眾諸侯齊曰:「殷受不道,罪盈滿貫,人神共怒,今日當斬首正罪,以洩天地之恨。」子牙曰:「眾諸侯之言甚是。」武王急止之曰:「不可!紂王肆行不道,皆是群小、妖婦惑亂其心,與武庚何干?且紂王炮烙大臣,雖賢如比干、微子,皆不能匡救其君,又河況武庚一幼稚之子哉?今紂王已滅,與子何讎?且『罪人不孥』,原是上天好生之德,孤願與眾位大王共體之,切不可枉行殺戮也。俟新君嗣位,封之以茅土,以存商祀,正所以報商之先王也。」東伯侯姜文煥出而言曰:「元帥在上:今大事俱定,當立新君以安天下諸侯、士民之心。況且天不可以無日,國不可以無君,天命有道,歸於至仁,今武王仁德著於四海,天下歸心,宜正天位,以安天下民心。況我等眾諸侯入關,襄武王以伐無道,正為今日之大事也。望元帥一力擔當,不可遲滯,有辜眾人之心。」
眾諸侯齊曰:「姜君侯講得有理,正合眾人之意。」子牙尚未及對,武王惶懼遜謝曰:「孤位輕德薄,名譽未著,惟日兢兢,求為寡過以嗣先王之業而未遑,安敢妄覬大位哉!況天位惟艱,惟仁德者居之,乞眾位賢侯共擇一有德者以嗣大位,毋令有忝厥職,遺天下羞。孤與相父早歸故土,以守臣節而已。」傍有東伯侯厲聲大言曰:「大王此言差矣!天下之至德,孰有如大王者!今天下歸周,已非一日,即黎民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謂大王能救民於水火也。且天下諸侯景從雲集,隨大王以伐無道,其愛戴之心,蓋有自也。大王又何必固辭?望大王俯從眾議,毋令眾人失望耳。」武王曰:「發有何德,望賢侯無得執此成議,還當訪詢有眾,以服天下之心。」東伯侯姜文煥曰:「昔帝堯以至德克相上帝,得膺大位;後生丹朱不肖,帝求人而遜位,群臣舉舜。舜以重華之德,以繼堯而有天下。後帝舜生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舉天下而讓之禹。禹生啟賢明,能承繼夏命,故相繼而傳十七世。至桀無道而失夏政,成湯以至德放桀於南巢,伐夏而有天下。傳二十六世至紂,大肆無道,惡貫罪盈。大王以至德與眾諸侯恭行天之討,今大事已定,克承大寶,非大王而誰?大王又何必固遜哉!」武王曰:「孤安敢方禹湯之賢哲也。」姜文煥曰:「大王不事干戈,以仁義教率天下,化行俗美,三分天下有其二;故鳳鳴於岐山,萬民而樂業。天人相應,理不可誣。大王之政德,與二君何多讓哉!」武王曰:「姜君侯素有才德,當為天下之主。」
忽聽得兩傍眾諸侯一齊上前,大呼曰:「天下歸心,已非一日,大王為何苦苦固辭?大拂眾人之心矣!況吾等會盟此地,豈是一朝一夕之力,無非欲立大王,再見太平之日耳。今大王捨此不居,則天下諸侯瓦解,自此生亂,是使天下終無太平之日矣。」子牙上前急止之曰:「列位賢侯不必如此,我自有名正言順之說。」正是:
子牙一計成王業,致使諸侯拜聖君。
話說眾諸侯在九間殿,見武王固遜,俱紛然爭辨不一,子牙乃上之,對武王曰:「紂王禍亂天下,大王率諸侯明正其罪,天下無不悅服,大王禮當正位,號令天下。況當日鳳鳴岐山,祥瑞現於周地,此上天垂應之兆,豈是偶然!今天下人心悅而歸周,正是天下響應,時不可失。大王今日固辭,恐諸侯心冷,各散歸國,渙無所統,各據其地,日生禍亂,甚非大王吊伐之意。深失民望,非所以愛之,實所以害之也。願大王詳察!」武王曰:「眾人固是美愛,然孤之德薄,不足以勝此任,恐遺先王之羞耳。」東伯侯姜文煥曰:「大王不必辭遜,元帥自有主見。」乃對子牙曰:「請元帥速行,不得遲滯,恐人心解散。」子牙急忙傳令:「命畫圖樣造台,作祝文昭告天地社稷,俟後有大賢,大王再讓位未遲。」眾諸侯已知子牙之意,隨聲應諾。傍有周公旦自去造台。後人有詩誦之,詩曰:
朝歌城內築禪台,萬姓歡呼動八垓。沴氣已隨余焰盡,和風方向太陽來。
岐山鳴鳳纏禎瑞,殿陛賡歌進壽杯。四海雍熙從此盛,周家泰運又重開。
說周公旦畫了圖樣,於天地壇前造一座台。台高三層,按三才之象,分八卦之形。正中設「皇天后土之位」;傍立「山川社稷之神」;左右有「十二元神」旗唬,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立於其地;前後有「十干」旗號,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立於本位;壇上有「四季正神方位」;春日太昊,夏日炎帝,秋日少昊,冬日顓頊;中有黃帝軒轅;壇上羅列籩、豆、簠、簋、金爵、玉斝,陳設祭前,並生芻炙脯,列於幾席,鮮、醬、魚、肉設於案桌,無不齊備。只見香燒寶鼎,花插金瓶,子牙方請武王上壇。武王再三謙讓,然後登壇。八百諸侯齊立於兩傍,周公旦高捧祝文,上台開讀,祝文曰:
「惟大周元年壬辰,越甲子昧爽三日,西伯侯西岐武姬發敢昭告於皇天后土神祇曰:嗚呼!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殷受弗克上天,自絕於命。臣發承祖宗累治之仁,列聖相沿之德,予小子曷敢有越厥志,恭天承命,底商之罪,大正於商。惟爾神祇,克成厥勳,誕膺天命。予小子方日夜祗懼,恐墜前烈,敬修未遑。無奈諸侯、軍、民、耆老人等,疏請再三,眾志誠難固違。俯從群議,爰考舊典,式諏吉日,祗告於天、地、宗廟、社稷暨我文考,於是日受冊、寶,嗣即大位。仰承中外靖恭之頌,天人協應之符,慶日月之照臨,膺皇天之永命。尚望福我維新,永終不替,慰兆人胥戴之情,垂累業無疆之緒。神其鑒茲!伏惟尚饗。」
話說周公旦讀罷祝文,焚了,祝告天地畢,只見香煙籠罩空中,瑞靄氤氳滿地,其日天朗氣清,惠風慶雲,真是昌期應運,太平景象,自然迥別。那朝歌百姓擠擁,遍地歡呼。
武王受了冊、寶,即天子位,面南垂拱端坐。樂奏三番,眾諸侯出笏,山呼萬歲。拜賀畢,武王傳旨,大赦天下。眾人簇擁武王下壇,來至殿廷,從新拜賀畢,武王傳旨,命擺九龍飾席,大宴八百諸侯,君臣共樂。眾人酒過數巡,俱各歡暢,百官覺已深沉,各辭闕謝恩而散。後人讀史,見武王一戎衣而有天下,君臣和樂,作詩以詠之,詩曰:
壇下香風繞聖王,軍民嵩祝舞霓裳。江山依舊承柴望,社稷重新樂裸將。金闕曉臨仙掌動,玉階時聽佩環忙。熙熙皞皞清明世,萬姓謳歌慶未央。
話說次日武王設朝,眾諸侯朝賀畢,武王謂子牙曰:「殷紂因廣施土木之功,竭天下之財,荒淫失政,故有此敗。朕蒙眾諸侯立之為君,朕欲將鹿台之貨財給散與天下諸侯,頒賜各夷王衣襲之費,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喪祭,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命諸侯各引人馬歸國,以安享其土地。」又將摘星樓殿閣盡行拆毀,散鹿台之財,發巨橋之粟,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基,式商容之閭,放內宮之人,大賚於四海,而萬姓悅服。乃偃武修文,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以示天下大服。武王在朝歌旬月,萬民樂業,人物安阜,瑞草生,鳳凰現,醴泉溢,甘露降,景星慶雲,熙熙皞皞,真是太平景象。有詩為證,詩曰:
八十公公杖策行,相逢欣笑話生平。眼中不識干戈事,耳內稀聞戰鼓聲。
每見麒鱗鸞鳳現,時聽絲竹管弦鳴。於今世上稱寧宇,不似當年枕席驚。
話說武王為天子,天人感應,民安物阜,天降祥瑞,萬民無不悅服。只見天下諸侯俱辭朝,各歸本國。子牙入內庭見武王,王曰:「相父有何奏章?」子牙奏曰:「方今天下已定,老臣啟陛下,命官鎮守朝歌。」武王曰:「俱聽相父。著用何官?」子牙曰:「今武庚,陛下既待以不殺,使守本土,得存商祀,必用何人監守方可?」武王曰:「俟明日臨朝商議。」子牙退朝,回相府。只至次日,武王早朝,諸臣朝見畢,武王曰:「朕今封武庚世守本土,以存商祀,必使人監國;當用何人而後可?」武王問罷,眾臣共議:「非親王不可。」遂議管叔鮮、蔡叔度二王監國。武王依允,隨命二叔守此朝歌。武王吩咐:「明日大駕歸國。」只見武王聖諭一出,朝歌軍民暨耆老人等,俱謀議遮留聖駕。不表。話說武王次日,吩咐二叔監國,大賀隨起行。只見那些百姓,扶老挈幼,遮拜於道,大呼曰:「陛下救我等於水火之中,今一旦歸國,是使萬姓而無父母也。望陛下一視同仁,留居此地,我等百姓不勝慶幸。」武王見百姓挽留,乃慰之曰:「今朝歌朕已命二叔監守,如朕一樣,必不令爾等失所也。爾等當奉公守法,自然安業,又何必朕在此,方能安阜也?」百性挽留不住,放聲大哭,震動天地。武王亦覺淒然;復謂二弟管叔鮮、蔡叔度曰:「民乃國之根本,爾不可輕虐下民,當視之如子。若是不體朕意,有虐下民,朕自有國法在,必不能為親者諱也。二弟共勉之!」二叔受命。武王即日發駕起程,往西岐前進。百姓哭送一程,竟回朝歌。不表。
話說武王離朝歌,一路行來,也非一日,不覺來至孟津。思想昔日渡孟津時,白魚躍舟,兵戈擾攘;今日又是一番光景,不勝嗟歎。後人有詩詠之:
駕返西岐龍入海,與民歡忭樂堯年。歸牛桃圃開新運,牧馬華山洗舊膻。
箕子囚中先解釋,比干墓上有封箋。孟津昔日曾流血,無怪周王念往賢。
話說武王同子牙渡了黃河,過澠池,出五關,子牙一路行來,忽然想起一班隨行征伐陣亡的將官,心下不勝傷悼。一日來至金雞嶺,兵過首陽山。只見大隊方行,前面有二位道者阻住,對旗門官曰:「與我請姜元帥答話。」左右報進中軍,子牙忙出轅門觀看,卻是伯夷、叔齊。子牙忙躬身問曰:「二位賢侯見尚,有何見諭?」伯夷曰:「姜元帥今日回兵,紂王致於何地?」子牙答曰:「紂王無道,天下共棄之。吾兵進五關,只見天下諸侯已大會於孟津。至甲子日,受率其旅若林,罔敢敵於我師,前徒倒反戈攻於後,以北,至血流漂杵,紂王自焚,天下大定。吾主武王散鹿台之財,發巨橋之粟,封比干之基,式商容之閭,諸侯無不悅服,尊武王為天子。今日之天下,非紂王之天下也。」子牙歌罷,只見伯夷、叔齊仰面涕泣,大呼曰:「傷哉!傷哉!以暴易暴兮,予意欲何為!」道罷,拂袖而回,竟入首陽山,作「采薇」之詩,七日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後人有詩吊之,詩曰:
昔阻周兵在首陽,忠心一點為成湯。三分已去猶啼血,萬死無詞立大綱。
水土不知新世界,江山還念舊君王。可憐恥食甘名節,萬古常存日月光。
話說子牙兵過首陽山,至燕山,一路上,周民簞食壺漿迎武王。一日,兵至西岐山,忽有上大夫散宜生、黃滾前來接駕,領眾官俱在道傍俯伏。武王在車中見眾弟與黃滾老將軍後隨孫兒黃天爵,武王曰:「朕東征五載,今見卿等,不覺滿腔淒慘,愁懷勃勃也。」宜生近前啟曰:「陛下今登大位,天下太平,此不勝之喜。臣等得復睹天顏,正是龍虎重逢,再慶都喜起之風,陛下與萬姓同樂太平,又何至淒慘不悅也!」武王曰:「朕因會諸侯而伐紂,東進五關,一路內損朕許多忠良,未得共享太平,先歸泉壤;今日卿等,老者、少者、存者、沒者,俱不一其人,使朕不勝今昔之感,所以鬱鬱不樂耳。」散宜生啟曰:「以臣死忠,以子死孝,俱是報君父之洪恩,遺芳名於史冊,自是美事。陛下爵祿其子孫,世受國恩,即所以報之也,又何必不樂哉?」武王與眾臣並轡而行。西岐山至岐州只七十里,一路上,萬民爭看,無不歡悅。武王鑾駕簇擁,來至西岐城,笙簧嘹亮,香氣氤氳。武王至殿前下輦,入內庭,參見太姜,謁太妊,會太姬,設筵宴在顯慶殿,大會文武。正是:
太平天子排佳宴,龍虎風雲聚會時。
話說武王宴賞百官,君臣歡飲,盡醉而散。
次日早朝,聚眾文武參謁畢。武王曰:「有奏章出班見朕,無事早散。」言未畢,子牙出班奏曰:「老臣奉天征討,滅紂興周,陛下大事已定;只有屢年陣亡人、仙,未受封職。老臣不日辭陛下,往崑崙山,見掌教師尊,請玉牒、金符,封贈眾人,使他各安其位,不致他悵悵無依耳。」武王曰:「相父之言甚是。」言未畢,午門官啟駕:「外有商臣飛廉、惡來在午門候旨。」武王問子牙曰:「今商臣至此見朕,意欲何為?」子牙奏曰:「飛廉、惡來,紂之佞臣。前破紂之時,二奸隱匿;今見天下太平,至此欲簧惑陛下,希圖爵祿耳。此等奸佞,豈可一日容之於天地間哉,但老臣有用他之處,陛下可宣入殿廷,俟老臣吩咐他,自有道理。」武王從其言,命:「宣入殿前來。」左右將二臣引至丹墀,拜舞畢,口稱:「亡國臣飛廉、惡來願陛下萬歲!」武王曰:「二卿至此,有何所願?」飛廉奏曰:「紂王不聽忠言,荒淫酒色,以至社稷傾覆。臣聞大王仁德著於四海,天下歸心,真可駕堯軼舜,臣故不憚千里,求見陛下,願效犬馬。倘蒙收錄,願執鞭於左右,則臣之幸也。謹獻玉符、金冊,願陛下容納。」子牙曰:「二位大夫在紂俱有忠誠,奈紂王不察,致有敗亡之禍。今既歸周,是棄暗投明,願陛下當用二位大夫,正所謂捨碔玞而用美玉也。』」武王聽子牙之言,封飛廉、惡來為中大夫;二人謝恩。後人有詩歎之,詩曰:
貪望高官特地來,金符玉冊獻金階。子牙早定防奸計,難免封神劍下災。
話說武王封了飛廉、惡來二人,子牙出朝,回相府,不表。
單說當年馬氏笑子牙不能成其大事,竟棄子牙而他適。乃至今日,武王嗣位,天下歸周,宇宙太平,即茅簷蔀屋,窮谷深山,凡有人煙聚集之處,無有不知武王伐紂,俱是相父姜子牙之功。今日一統華夷,姜子牙出將入相,享人間無窮富貴,權牟人主,位極人臣,古今罕及,天下人無不讚歎:「當日子牙困窮之時,磻溪坐隱,此身已老於漁樵;執意八十歲方被文王聘請歸國,今日做出這無大不大事業來。」今日講,明日講,一日講到這馬氏耳朵裡來。馬氏此時跟隨了一個鄉村田戶之人。其日聞得鄰家一個老婆子對馬氏曰:「昔日你當時嫁的那個姜某,如今做了多大事業,……」如此長,如此短,說了一遍,說得那馬氏滿面通紅,一腔熱烘烘的起來,半目無語。那老婆子又促了他兩句,說道:「當日還是大娘子錯了,若是當時隨了姜某,今日也享這無窮富貴,卻強如在這裡守窮度日。這還是你命裡沒福!」馬氏越發心裡如油煎火燎一般,追悔不及,越發怒惱。
當時馬氏辭了老婆子,自家歸來,坐在房裡,越想越恨:「我當初如何看不上他!這雙眼睛,還生在世上!」自思:「便活一百歲,也只是如此;天下豈有這等一個大貴人錯過了,還有什麼好處!」又想:「適才這個老婆子說是我沒福,不覺羞慚,再有何顏立於人世!不如尋個自盡罷!」乃大哭了一回。心裡又想:「恐怕不是他。假如錯聽了,天下也有這個同名同姓的,卻不是枉死了?」自己又自解歎:「且等到晚間,俟我這個丈夫來家,問他明白,再也未遲。」那日天晚,只見那農夫張三老往城中賣菜來家,馬氏接著,收拾了晚飯與丈夫吃了,因問曰:「如今姜子牙,聞說他出將入相,百般富貴,果然真麼?」張三老聽說,忙陪笑臉答曰:「賢妻不問,我也不好說,果然是真的。前日姜丞相在朝歌,甚麼樣威儀!天下諸侯,俱各聽命。我那時要與你說去見他一見,也討個小小的富貴;我只怕他品位俱尊,恐惹出事來,故此一向不曾說得。今蒙娘子問及,只得說與你知道。如今遲了,姜丞相回國多時,只是當初在這裡好的。」馬氏聞言,半日無語。這張三老恐娘子著惱,又安慰了一回。馬氏假意勸丈夫睡了,自己收拾渾身乾淨,哭了數聲,懸樑自縊而死。──一魂往封神台去了。及至張三老知覺,天已明瞭,馬氏氣絕,張三老只得買棺木埋葬。不表。後人有詩歎之:
癡死尚望享榮華,應悔當時一念差。三復垂思無計策,懸樑雖死愧黃沙。
話說次日子牙入朝見武王,奏曰:「昔日老臣奉師命下山,助陛下弔民伐罪,原是應運而興,凡人、仙皆逢殺劫,先立有『封神榜』在封神台上。今大事已定,人、仙魂魄無依,老臣特啟陛下,給假往崑崙山見師尊,請玉符、金冊,來封眾神,早安其位,望陛下准老臣施行。」武王曰:「相父勞苦多年,當享太平之福;但此事亦是不了之局,相父可速宜施行,不得久羈仙島,令朕凝望眼耳。」子牙曰:「老臣怎敢有辜聖恩而樂游林壑也!」子牙忙辭武王,回相府,沐浴畢,駕土遁往崑崙山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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